然,即便她猜测正确又能如何?他想做的事情,她拦不住。
一夜安宁。
翌日,五更上朝。
文武百官按例提前等在朝房候召。
龙星图站在角落里,负手面向墙壁,阖目养神,周遭的各种逢场作戏,皆与她无关。
赵侍郎在几个官员的簇拥下走进来,他一边随口寒暄,一边四处打量,当目光定格在龙星图侧颜,他一瞬蹙眉,眼神里掺杂着生气与忧虑。他的苦心,她竟完全辜负了!
而旁人,诸如京州府尹刘洺、刑部右侍郎张怀恩、监察院副都御史白正及大理寺少卿等人,有心和龙星图打个招呼,可是看到她生人勿近般的冷漠,便纷纷打消了念头。
厉砚舟和严荆几乎是同步跨入门槛儿。
但厉砚舟不经意地甩了下手臂,竟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严荆的肩膀上,严荆立即生怒,然而厉砚舟非但没有谢罪,反而轻蔑地笑道:“严相身娇体弱,不如告老还乡吧。”
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龙星图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掀目,顿了顿,缓缓回身,望向那个多日不曾相见的男人。
严荆气疯了,“你,你……”
厉砚舟丰神俊朗的脸上荡满笑意,眼中却杀气肆虐,“严相年事已高,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第774章 入局(13)
龙星图暗暗蹙眉,厉砚舟所为何意?激怒严荆,将严荆的脸面当众踩在脚底下,有何好处吗?
“本相堂堂正一品大员,岂容你黄口小儿随意糟践?”严荆双目死死盯着厉砚舟,五官几近扭曲,亦毫不掩饰地释放出了杀心,“今日之辱,本相定要你偿!”
百官沉寂无声!
厉砚舟蛰伏多日,无人知晓他握着怎样的底牌,所以,严党一派没有轻举妄动!
“论官阶,严相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严相又能奈我何?”
厉砚舟换上慵懒不羁的笑容,深幽瞳孔淡淡扫向观战的百官,挑眉道:“诸位同僚可都是见证人,若本官有何意外,那便是严相挟私报复!”
百官惊愕,一时摸不准厉砚舟是在下套,还是自保?
龙星图在厉砚舟目光投过来的一瞬,便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别处,故作漠不关心。
然,厉砚舟却没有放过她,竟当众叫道:“龙寺丞,你是我大理寺的人,可要替本官看好严相啊!”
闻言,所有人刷地望向龙星图!
官场里没有秘密,他二人突然断绝往来的消息,早已传遍朝廷上下。百官私下里都在猜疑,却未曾猜出个头绪。
所以此刻,人人都好奇龙星图会怎样回应!
而龙星图平静如钟,无一丝一毫的情绪显露,她站在原地身形未动,正面迎上厉砚舟,拱手道:“怕是要让厉大人失望了,下官眼里只有公事,无私人恩怨,厉大人与严相之争,关乎下官何事?”
百官目瞪口呆!
见状,白正捋须一笑,圆场道:“龙寺丞初入官场,不懂规矩,尚需严相和厉大人调教啊!”语罢,他又看向龙星图,语气不容置喙,“龙寺丞,本官与你私下说几句话,你出来一趟。”
“是!”龙星图拱手,欠了欠身,倒是十分礼敬。
两人擦肩而过,厉砚舟睥睨冷笑,“龙星图,枉费本官对你一路提携爱护,当真是白瞎了眼!”
“厉大人既有眼疾,便早些治疗吧,以免病入膏肓,为时晚矣。”
龙星图呛人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急得白正一把将她拉出了门,压着嗓音说教道:“龙大人,忠言逆耳,本官惜你是人才,不得不说你几句。你想为夏之淮翻案,那你知道夏之淮为何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吗?古语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白大人,下官不明白。”龙星图豁然抬头,目光灼灼。
白正叹气,“夏之淮为官为人,刚正不阿,亦与你一般,锋芒太盛,不懂收敛,得罪了不少朝官。所以案发后,朝廷上下没有几个人替夏之淮说话,并且群起而攻之。原先你背靠安国侯府,即便有人对你不满,也会掂量轻重,现今你……哎,本官实在不愿看到龙大人重蹈覆辙啊!”
正在这时,传旨太监前来宣告:“皇上有旨,众卿上朝——”
第775章 入局(14)
金殿。
多日不朝,老皇帝确实龙体抱恙,即便今日坐在了龙椅上,仍显气色不足。
百官参拜后,竞相表达对老皇帝的关心,其中尤以太子周捷为最,匍匐跪地,声泪俱下,“儿臣在佛前许下宏愿,儿臣愿折寿十年换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老皇帝听之,颇为感动,众臣在严荆的一呼百应下,皆夸太子仁孝,而老皇帝一生信奉的就是一个孝字,所以当场嘉奖太子,尽显父慈子孝。
然,太子异常突出,就会显得其他皇子诚意不够。
于是,严荆话锋一转,竟巧妙地拉踩周愠,“皇上养病期间,京城发生了不少趣事。臣听闻龙寺丞暴雪之夜将钟楚姑娘赶出府邸,贤亲王心善,容留了钟楚姑娘。这段时日,王爷和钟姑娘相处甚是欢愉啊!”
老皇帝虽然对钟楚印象不错,但帝王必要凌驾于众生之上,是以当即沉脸,“是吗?”
朝堂气氛顿时紧张,龙星图悄悄睇向厉砚舟,却见他神态正常,毫无急迫之意,她便安下了心,看来他们自有应对之策。
果不其然,周愠步伐稳健地出列,跪在御前,坦坦荡荡的回道:“父皇容禀!钟楚姑娘之所以被龙寺丞赶出府,乃是因为钟姑娘听闻父皇有恙,深感焦灼,欲入宫探望父皇,可钟姑娘一介草民,宫规不允,龙寺丞亦怕钟姑娘扰了父皇清静,是以阻止了钟姑娘。然而,钟姑娘生性刚烈,一气之下便与龙寺丞发生了不睦,方才夜半离家出走。钟姑娘在儿臣府上的时日,仍惦记父皇龙体,每日晨昏定省都随儿臣一起为父皇祈福,惟愿父皇安康体健,与天齐寿!”
“启禀皇上,贤亲王所言甚是。”龙星图适时开口,为周愠作证。
大概是记起了当日钟楚面圣之种种,老皇帝面容渐渐放松,“钟丫头有心了。老四,平身吧!”
“谢父皇!”
周愠叩拜起身,旋即望向严荆,似笑非笑,“本王不明,钟姑娘每日忧心忡忡,何来欢愉一说?不知严相是随口诬陷钟姑娘的赤诚之心呢,还是借机诬蔑本王?亦或是,严相在贤王府安插了眼线,随时监视本王之动向?”
闻言,在朝的皇亲国戚当即愤慨上疏,“皇上,监视及诬蔑皇子亲王,可是不敬之大罪!请皇上明察!”
严荆不慌不忙,下跪陈情,“皇上,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监视皇子啊!臣只是听说而已,并无恶意,求皇上恕罪!”
周捷狠狠瞪了眼周愠,他竟不知周愠何时笼络了一众皇亲,竟敢联手与他们作对!
“严相仅凭道听途说,便敢在父皇面前随意编排本王,岂非从未将本王放在眼里?”
周愠步步紧逼,回身一转,朝老皇帝拱手道:“父皇明鉴!当日护城河异像,严相便听从钦天监之言,以天象之论诬蔑儿臣,结果证实,乃是人为,与儿臣无关。今日严相又故伎重演,究竟欲置儿臣于何地?”
第776章 入局(15)
严荆一力否认,“臣不敢,臣无心之失,万望皇上和王爷恕罪!”
“严相三番四次加害本王,挑拨我天家父子之情,不就是担心本王会与太子殿下争权夺宠吗?”
言及此,周愠伸出右掌,当众立誓:“今日天下为证,周愠若有不臣不忠之心,必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地!”
百官哗然!
老皇帝背靠龙椅,目光精烁,不怒而威,“当日番邦鞑子行刺朕,是贤亲王舍命救驾,贤亲王孝心可嘉,才智品行无可挑剔,朕心甚慰。朕近日时常忆起当年旧事,不免心有感怀,青峪关十年,是朕愧对朕的四皇儿啊。老四,你怨朕吗?”
“父皇!”
周愠突然热泪盈眶,“儿臣从未怨过父皇。在儿臣心中,父兮生我,母兮鞠我,父母恩,重于天!”
闻言,老皇帝神情竟是一僵,继而目中浮起冷漠,严肃异常。
龙星图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再观朝中众臣,亦是表情各异,面色紧张。
这是为何?周愠所言并无差错,怎会触了老皇帝的逆鳞?难道是与周愠的母亲有关?
龙星图大脑飞速转动,想要援手周愠,必须先弄清楚老皇帝将周愠流放青峪关的原因,可惜不论是周愠还是厉砚舟,皆守口如瓶,从未吐露过只言片语。
如今,安国侯押解赫连叶海去了青峪关,厉砚舟仍然稳如泰山,仿佛成竹在胸。
龙星图心中疑团更甚,看来他们是谋划好了一切,只将她一人蒙在了鼓里。
思忖至此,龙星图反而生出了几分不安,她自己的忧患,她可以慷慨之姿,从容面对,但厉砚舟若真有万无一失的自信,又岂会隐瞒她,与她划清界线?除非……
龙星图忽然泪湿眼睑,难怪从皇觉寺回来的那晚,厉砚舟在深更半夜潜入她的卧房,缱绻深情,恋恋不舍,原来那时分,他便已做好了独自赴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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