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进得屋里来,脸上笑嘻嘻的瞧起来极是欢喜,她没瞧清楚何婉仪的脸色,只顾着欢喜道:“此番过后,朱大嫂此人怕是再不好登门入院儿了。”说着一抬眼,便瞧见何婉仪沉默地抿着唇,一双眼仿佛幽幽深泉,透着无尽的凄楚冷寒。
“奶,奶奶?”玉叶小心翼翼走上前来,一手握住何婉仪的手,担心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屋内虽点着灯烛,可灯烛昏黄,映得一室的黯淡无光。何婉仪看着那小小的火焰,在微风轻拂下上下跳动,忽觉的方才涌向心头的那些欢喜和得意,尽数都成了灰烬。她觉得累得很,乏得很,也无味得很。此番绝了吕素素的前路,她也没想过要痛打落水狗,这些纠缠了她一生的痛苦,她眼下只想尽数抛掷脑后,再也不管不问了。
“无事。”何婉仪勉强打起精神,向玉叶微笑道:“走,我去看看妙莲。”
朱兆平既在前院儿,吕素素病了的事情,便先摆到了他的跟前。只是这会儿他又哪里生的出半点的怜惜之意,摆摆手不耐道:“咱们家是没给银子还是没给人,既是病了,去请了郎中就是。眼下也晚了,叫她们好生照料着,明个儿再禀告给奶奶知道,至于如何,但凭奶奶吩咐就是了。”这却是撒手不管吕素素了。
顿了顿,朱兆平又补充道:“叫人盯紧了言哥儿,这是朱大哥的独苗,我只看顾好了这孩子,便是对得住朱大哥的救命之恩了。”
王忠应下,转身便走了。那丫头得了这番话,也只好点点头,准备回去复命。却是刚要走,后面一声轻唤叫住了她,那丫头转过身,便看见一个纤弱的妇人正疾步走来。
锦娘向着王忠福了福,笑道:“听说吕娘子病了,到底姐妹一场,奴家想去看看她。”
王忠略略皱眉,却还是点点头道:“也可,只是夜深了,娘子去看过朱大嫂后,不如暂且歇在那里,等着明儿个又再说。”
锦娘自然没有异议,如此,便随了那丫头一道回了吕素素的住处。
荷香正站在庑廊下跟郎中说话,抬起眼便看见了跟着丫头一道回来的锦娘,心下一惊,面上就露了出来。只是她到底心性稳重,勉强吩咐丫头送了郎中出去,又嘱咐护院儿跟着郎中一道去抓药,这才回过头,眼神冷冷地盯着锦娘看。
锦娘笑了笑,走过来道:“虽是你将我迷昏卖去了青楼,可别担心,我不恨你。”顿了顿,她收敛了笑意,眉眼间迸射出冷冷恨意,呲牙道:“我只恨她一个。”缓了缓,脸上的狰狞之色稍减,又说道:“说起来你还提点过我,可惜我那时候蠢笨,竟是没当回事。”
荷香默了默说道:“虽则她眼下病着,可我也不能由着你去害她,我是个丫头,主子若是没有照料好,怕是四爷和奶奶要怪罪。”
锦娘冷冷瞥了她一眼,说道:“别担心,自今夜起,那边儿不会再对吕娘子多加在意了。便是她死了,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去。”说着就要往屋里闯。
荷香赶忙上前拦住,沉住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恨不得她去死。可你若真的害死了她,我也不能当作看不见。便是四爷和奶奶真个儿不管娘子了,可若是娘子真的没了性命,他们也不会不闻不问。到时候见了官,这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锦娘板着脸,一双眼幽幽得散着冷光。眼见荷香这是不肯轻易松手了,于是忽而一笑,冷冷道:“放心,要不了她的性命。”见荷香还是拦在前头,又道:“不过说上几句话撒撒气,你若是担心,只管跟着进来就是了。”
因着窗格被严严实实得关着,进得屋里便是闷不透风的热气,锦娘冷面恨眼一路进了内室,见得吕素素果然烧得脸上通红,正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锦娘上前坐下,仔细端详了吕素素片刻,便垂下头低声笑道:“姐姐还在睡?可知道四爷已经将姐姐的底细知道了清楚呢!这可怎么办呢?以后姐姐可是再也嫁不成四爷了呢!”说着捂着唇,呵呵笑了两声。
床榻上,吕素素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额角处渐渐渗出汗滴来。
锦娘笑了一会儿,又说道:“以前吕娘子总说那位奶奶性子不好,是个恶毒又善妒的,可如今我才明白,哪里是那位奶奶恶毒善妒啊,原就是你自己个儿恶毒善妒吧!拿我做了筏子恶心了那位奶奶,可转头却又容不下我,你有千万的法子安置我,却偏偏将我又推进了火坑,不就是因着你心里嫉恨,嫉恨我去勾引了四爷嘛!”
吕素素猛地喘起起来,锦娘伸出手轻轻抚着那处起伏不定的前胸,幽幽笑道:“眼下可如何是好呢,四爷他呀,心里是极厌恶了娘子呢!”
荷香见着吕素素忽地剧烈咳嗽了起来,忙上前拉扯起锦娘,皱眉道:“差不多成了,你本就是青楼的出身,也不算是娘子将你害进去的。她虽刻薄,可自己个儿也自食恶果了。我瞧着你如今又出来了,想来是奶奶将你赎出来了。依我说,你见好就收,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何必纠缠不休。”
锦娘恨恨瞪了眼荷香,骂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她这般对你,你必定比我还要恨她,想要了她的性命。”
荷香不耐烦道:“若是你有本事将我弄回奶奶跟前伺候,你便是弄死她我也只当看不见,可眼下我是这里的大丫头,她要是死了,我可是脱不得干系。你害她我不管,可你休要过来害我!”
锦娘见荷香寸步不让,知道她是不会容许自己再靠近那毒妇了,恨恨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荷香回头看着吕素素满额头的汗珠,不安地在床上动来动去,一双手死死攥住了被褥,仿佛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噩梦,虽是心下厌烦,却还是去拧了帕子坐在床沿上给她拭汗。只是正擦着,吕素素却猛地睁开了眼,瞪得溜圆的眼睛珠子先是死死盯着帐顶看,等着转眼瞧见因着受惊正害怕看着她的荷香,立时面露狰狞。
吕素素拼着全身的力气从床上挣了起来,一巴掌呼了过去,满腔满腹的愤恨全都涌上了心头,牙呲欲裂地咒骂道:“你这个贱人,原来上辈子,我竟是折在了你的手里!”
荷香挨了一巴掌,细白娇嫩的脸皮上登时起了薄薄一层红肿,若非是吕素素病了手上力气不足,怕是这巴掌下来,她唇角便要渗出了血丝来。
床榻上,吕素素喘得一口气,仰头重重地磕在了床头上。她涕泪满面,满脸的凄怆绝望,忽地一声凄厉惨叫从口中喊出,奔涌而来的仇恨瞬时间将她淹没。她再没想过,她筹划了十多年,好容易得手的爱人,竟是他亲手要了她的一条性命!
第056章
屋子里寂静异常, 只听见吕素素“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持续不断,好似破了口儿的窗户纸,听得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荷香瘫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脸动也不敢动,她脸上很疼, 心里很怕, 她不敢抬头, 连个眼神儿都不敢往床上看。
吕素素喘够了气儿, 再斜眼儿睨向地上犹自跪着的荷香时,方才那几乎将她溺毙的愤恨又一次翻滚起来。这个荷香并非是不如以前机灵,不如以前顶用,她只是从头到尾都不曾付出过真心罢了!
也是,荷香上辈子来她跟前的时候, 何氏没来,这朱家的后宅里,她不是当家主母,也似是当家主母,荷香自然对她一心一意。后来去了潭溪镇,何氏虽为正室, 她虽为二房,可何氏不得宠, 又是个莽撞无知的性子,荷香自然也知道,继续跟着她才能最好的选择。
荷香, 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
吕素素渐渐缓平了气息,眼睛也不再看向荷香,冷冷道:“你出去吧!”
荷香的呼吸先是一滞,随即伏在地上哽咽道:“是。”说着起身踉跄着脚步快速走出了屋门。
吕素素看着荷香将门房轻轻关上, 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她身上还烧得滚烫,脑仁也疼得厉害,她努力回忆着方才那梦,不知不觉中却又昏睡了过去。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一日阳光明媚的早上。
“奶奶,棠梨阁那位死了。”荷香的脸上是忍不住的欢喜,凑在吕素素的跟前,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吕素素乍然听得这个消息也愣了一回,可很快,她也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那药下了有些日子了,算算时候,那女人也该一命归西了。
“瞧着四爷待奶奶的情分,怕是奶奶再生得一个小少爷出来,便能堂堂正正做了四爷的正妻了。”荷香一面说着,一面将吕素素扶了起来。
吕素素一手伏在高隆的肚皮上,脸上尽是得意舒畅的笑容,她缓缓笑道:“前阵子我叫云郎中帮忙看了一回,他说十有八九肚子里的这个还是个小子。”
荷香笑了起来,顿了顿又说道:“再得一个少爷,奶奶膝下便有两子了,下回若是再有孕,得生个姑娘出来才好。奴婢瞧着四爷心里记着五姑娘呢,若是奶奶生下个女儿,四爷必定疼惜如珍宝。”
提及早夭的朱五姑娘朱妙莲,吕素素脸上的笑很快消失了,不高兴道:“那等福薄命短的傻子如何能跟我的孩儿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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