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鸾这才感到了刺骨的寒冷,伽罗布嗤笑了一声,殷明鸾没有听到,伽罗布打开毡帘,大步迈出帐篷,她也不知道。
直到阿珠走了进来,惊呼一声,为殷明鸾盖上了毛毯。
阿珠摸了摸殷明鸾的脸,用不太清楚的汉话嘟哝了一声:“怎么这样冰冷。”
她看着殷明鸾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沉默。
殷明鸾病了。
这病她本想瞒着,可是阿珠太过关切,于是伽罗布每天忙完后总会抽空来到阿珠的帐篷里来探望殷明鸾。
与其说是探望,不如是对殷明鸾的摧残。
殷明鸾不想听到有关上京,有关和亲,有关新皇后的任何消息。
但是伽罗布每天晚上都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她,一句一字地告诉她。
可今天夜里,伽罗布没有来。
殷明鸾听到帐篷外面一阵喧哗,小心垫着脚走近毡帘。
只看见外面火光璀璨,马嘶声和兵卒的呼喊声混在一起,殷明鸾在众人之中看见了伽罗布。
他对着殷明鸾露出一个笑容,大声说道:“等我得胜归来。”
说完,他扬鞭冲向了不明的黑夜里。
殷明鸾在混乱之际逮住了跑来跑去地阿布,惊慌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伽罗布要和谁打仗?”
阿布消息倒也灵通:“大王死了,王子要做新大王,可是三王子和四王子不同意。”
殷明鸾说道:“我还以为……”
阿布看出她的所想,哈哈大笑:“你以为大周打过来了?什么可能。”
殷明鸾忙掩饰地笑笑:“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她看着混乱的黑夜,眼睛中的光被火光点得更亮。
阿布走前一步:“你想逃?放弃吧。”
殷明鸾笑了一笑就走开了。
她是不可能放弃的,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故国,而不是这荒凉的胡国。
殷明鸾看着伽罗布融入人群中,越走越远,根本看不清楚了。她趁着阿布没有注意的时候,抢过一匹马,使出全身力气,死死抽了马背一下。
这马嘶鸣一声,跑得飞快。
殷明鸾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惊怒声响起。
她用的是汉话:“给我把她抓回来!”
***
天还未亮的时候,营帐外一身穿白鹇纹式补子的文官叹了一口气,将手背搭在手心一拍,说道:“不能等下去了。”
将军身上甲胄银光粼粼,他拦住这位从上京累死几匹马赶过来的文官,说道:“陛下在帐里歇息,怎可擅闯?”
这文官急得不行:“京中形势不明,裴大人不知如何是好,盼着陛下早日回朝,为何在这节骨眼,却突然要攻打胡国呢?”
他见将军不为所动,说道:“孙将军,你可要劝着陛下不要意气用事啊。”
孙将军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文官不服:“我懂什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陛下这突然跑到胡国,粮草都预备不急,如何能打仗?”
孙将军睨他一眼:“兵贵神速,并且,你又怎知我们没有准备?”
文官一愣。
孙将军门神一般守在营帐外,他是历经几朝的老臣,打仗的事自是比这个上京来的小官看得清楚。
和胡国一仗,自然是时时刻刻准备着、
殷衢即位以来,对边陲重地明松暗紧,粮草储备充足。只是这时机,孙将军确实有些捉摸不透。
上京,的确算是乱成一锅粥。
陛下就不怕……
孙将军心中一惊,慌忙打消了那个不详的念头。
帐中传来一声咳嗽,孙将军和文官俱是一肃,不再说话。
张福山躬身打开了门帘。
北地寒冷,殷衢穿着厚重的黑色大氅,黑狐裘映着,显得他的脸上苍白一片,连唇都没有颜色。
只有眼睛是布满血丝的。
寒风吹进了脖子里,殷衢掩着唇,低头又咳嗽了一阵。
张福山心惊不已。
自离京以来,陛下未曾睡过几个好觉,便是铁打的身子,怎能这样熬?
只因事情实在是多,京中的,塞外的,陛下的脑子里崩着一根弦,如果两头有哪边没处置好,张福山怀疑这弦断,陛下也要跟着折断。
张福山张了张嘴,想要劝殷衢珍重身子,劝诫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殷衢稍微抬起手,止住他。
殷衢转脸向那从上京赶来的文官说道:“朕已经晓得了。”
说完他将孙将军请入帐中。
小文官愣了一下,张福山拉着他往边上走:“若是劝陛下回京的话,就不必再废口舌。”
帐内,殷衢带着孙将军看舆图,没到一刻钟,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殷衢微笑:“终于来了。”
林斐打开大帐走进来,对殷衢拜道:“陛下,老胡王已死,伽罗布定为新王,臣已经出使各部,三王子,四王子等对伽罗布心生不满,可加以利用,我们的大军行踪暂时未被发现。”
孙将军眼睛都瞪出来了。
时机,这就是时机啊。
不会有人想到,一向谋定后动的陛下,会在上京局势混乱之际来插手胡国,这是出其不意。
殷衢看上去思虑重重,孙将军以为他在谋定什么大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听见殷衢问道:“伽罗布女眷都在哪里?”
孙将军摸着胡子,手一抖,差点拔下两根。他疑惑地看着汇报的林斐,没有想到林斐依旧正经,还一脸凝重地说道:“女眷都留在王庭。”
殷衢薄唇微动:“今晚,潜入王庭。”
孙将军喊道:“陛下,不可啊。”
***
殷明鸾没有跑过胡国人的马。
她被捆得严严实实,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帐篷里。
也许是因为今晚太过混乱,没有人来得及管她。
阿布偷偷地摸了进来,他看见殷明鸾,嘶了一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扔给她:“告诉你不要逃吧,看你浑身的伤。”
殷明鸾低头看了一眼,她是很怕痛,从前娇生惯养的,今晚却让她疼得够呛,但是她嘴硬说道:“还好,不痛。”
阿布哼了一声,不理她。
帐篷外响起脚步声,阿布一骨碌钻进床底,他趴在地上,对着殷明鸾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
殷明鸾挪动了一下,挡住了阿布的身影。
毡帘被人拉开,泄进来外面的灯火光,殷明鸾眯眼望去,心下一沉。
她竟然差点忘记了,当年许婉娘被殷衢打发到了胡国。
当年许婉娘的和亲并不风光,以前宗室贵族的和亲女子都会封一个公主作为名头,但是许婉娘却没有。
殷明鸾猜想,许婉娘心中大约是有许多恨的。
那么,她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许婉娘缓步走进来,她似乎很享受地看着殷明鸾脸上隐忍着害怕和屈辱。
她一伸手,边上有人给她递上一条长鞭。
许婉娘指甲上染红的丹寇微微闪动着火把光。
殷明鸾抿了嘴,移开了眼睛。
许婉娘窃窃笑道:“没有想到,你兜兜转转,竟然落在我的手中。”
她将鞭子拖在地上,嗓音如同鬼魅:“那么你想要尝尝当年我的痛苦吗?”
殷明鸾闭嘴不语。
许婉娘终于寻到一个报复的机会,怎么会放弃戏弄殷明鸾的机会,她絮絮叨叨说到了许家近日的灾祸,脸上现出狠戾:“你竟然敢戏弄我许家,还把许芸娘赶下了皇后尊位。”
许婉娘想到了什么,又笑出了声:“许芸娘活该,他们活该,”接着她的表情一换,又是一脸狠毒,“但是凭什么是你拉下他们?你配么?”
“你配么?”许婉娘喝道,她挥手就向殷明鸾抽下一鞭子。
殷明鸾闭上了眼睛,预想之中的痛却没有落在她的身在,她抬眼看去,只见阿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底下窜了出来,硬生生握住了许婉娘的鞭子。
许婉娘怒道:“你!哪里来的蠢货,给我滚!”
说话间,阿布已经被推搡着打了出去。
许婉娘看着殷明鸾冷笑:“怎么?还想反抗?”
她冷冷地看着殷明鸾。
她特别讨厌殷明鸾。
她讨厌殷明鸾的养尊处优,讨厌她的众星捧月。
许婉娘想,若是没有殷明鸾,她如今会在哪里呢?
她会在大周的后宫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将她那个不中用的嫡姐从皇后之位上踢下来。
有时候,许婉娘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间呼啸的风,会觉得她的想象是真真切切的事。
恍惚之间,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卧在坤宁宫的卧榻之上的。
可是她为什么会落到如今的境地呢?
“都是你!”
许婉娘扬起鞭子。
忽然有人走了进来,试图制止她的动作:“大妃。”
许婉娘转脸一看,见到阿珠和她身边站着的阿布,她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谁,怎么你也敢拦我?”
阿珠急促地说道:“大妃、外面……”
外面依旧嘈杂异常,许婉娘没有等到阿珠把话说完,哼了一声,转头对着殷明鸾就是一鞭。
殷明鸾咬着唇,闷声受了着一鞭。
许婉娘的笑容更深,她挥动着手中的鞭子,看着殷明鸾的脸,恶狠狠道:“看你这一张脸,若是花了的话,王子还会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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