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忆柳又是担心,又是埋怨,明分进宫的时候阿桃还头脑清晰地告诫自己少说话,低调些来着。
谁知,一个没看住,阿桃便冒了大不韪。
高忆柳想不通宝瑟那水性杨花的女人是死是活,都是自找,跟阿桃有什么关系,就算在云霞阁住的那几天,宝瑟夫人照顾周到,不曾委屈了阿桃,可说到底人还是要明哲保身不是。
揣着一颗扑通通的心,高忆柳回到府宅,官家上前迎接,不见郡主,问出了什么事。
阿桃待高忆柳如亲如友不假,府宅上其他人是地道的景国人,他们习惯把夏国人都看做奴隶和贱仆,即便不敢开罪高忆柳,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高忆柳在景国所有地界都如履薄冰,故而现在也不敢说实话,只得说宫人留宿,混乱搪塞过去。
管家闻言教训了高忆柳,说她不该留下郡主,自己回来,郡主年纪小,宫人没有相熟的人,怕是会被怠慢,要是受了委屈怎么办?
高忆柳无法辩驳,唯垂首站在当下,乖乖听训。还没说两句,官家眼见高忆柳眼圈红了,泪眼盈盈,颇为不满,心道这是找了个祖宗啊,打不得,说不得。
管教看高忆柳那泫然欲泣的样子,像个软棉花,打一拳上去毫无成就感,浪费力气,摆摆手,叫高忆柳走了。
高忆柳低着头往厢房蹭,回忆往日在家时她也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但凡高忆柳喜欢的想要的,就没有她得不到的。才不过几年时光,居然落到这步田地,家破人亡,自己寄人篱下,还要被那些个下人责骂。
以前在家,不说责骂,父母连皱眉或是高声讲话都不曾,高忆柳思忖阿桃自个要当英雄,被人治了,与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逼着皇后将阿桃留下来的,好在阿桃没连累自己,不然阿桃是郡主,定是轻描淡写,她是敌国女奴,讲不准要受到何等折磨呢。
也是因这原因,阿桃被皇后的人带下去的时候,高忆柳才没敢跟过去。
高忆柳越想越觉得伤心,泪水忍不住掉下来,她抬手去擦,却怎么地都擦不完,她想到了枉死的父母,想到这几年非人的漂泊生活,最后心神崩溃,蹲在地上咬着唇痛哭起来。
正在高忆柳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时,忽听到闷闷地一声,好似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抬头去瞧,只见那截迎春花墙下,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
高忆柳瞬间头皮都炸开了,低呼一声,吓得跌坐在地,连逃跑都忘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人影,直到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熟悉的清隽容颜。
高忆柳前刻畅想往事,哭得梨花带雨,此刻燕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如几年前那般,如清风朗月,纤尘不染。
高忆柳痴想必是老天可怜她太苦,命运多舛,所以才让燕珩从天而降,抚慰她千疮百孔的心,想到此节,高忆柳便什么都不顾,从地上站起来,一头扎进燕珩的怀里,死死环抱着他的腰,靠在他宽阔结实的胸口,听着他富有生命力的心跳。
可惜幻想总会被现实无情打败,高忆柳还未近得燕珩的身,便被燕珩伸手租住,他侧身几步,躲开高忆柳。
高忆柳嘤咛一声,揪着衣带还要说什么,只听不远处有小厮提着灯巡夜,扯着嗓子问:“高姑娘,刚刚你叫什么?!”
燕珩横了高忆柳一眼,后者会意,结结巴巴地道:“没什么,不小心滑了一跤。”
那人嘟囔着没事找事,没好气地走了,平白就被数落,高忆柳眼睛泛酸,泪花又兜不住了。燕珩见状,忍不住皱眉,沉声道:“等会再哭,我问你,阿桃呢?”
燕珩只问阿桃,半个字都没关心自己,高忆柳觉得方才的眼泪白流了,心里莫名的醋意。
“她留在宫里了,让我先回来。”高忆柳扭捏道。
“留宿宫里?”燕珩语气里透着不相信。
“是的呀。”高忆柳眨巴眼睛,认真而虔诚地望向燕珩,“我骗你做什么呢。她今天帮了宝瑟夫人,就被皇后留下来了。”
燕珩一听,暗叫不好,他厉声问住高忆柳,“这两人利害关系,我上次已经和你交代得很清楚了,你怎地没与阿桃说吗?”
高忆柳微愣,盘算着阿桃心底清明,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没说意义不大,于是憋着嘴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道:“我说了的,郡主不听。”
其实燕珩就担心这样,所以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从藏身处赶过来,果真被他猜中了,阿桃当真一根筋,不让她做什么,偏做什么,就是要跟他对着来。
燕珩气得额角突突直跳,脸上像是蒙了一层冰,高忆柳上前想要再说什么,被燕珩瞪了一眼,吓得在原地哆嗦,不敢靠近。
高忆柳忙遮掩道:“郡主应该没事,皇后现在要拉拢她呢,不会对她怎么样,许是教训几句就放回来了。”
这话说的不错,但燕珩担心的是,沈虞在筹集了数万兵力,在江东父老面前发过誓,不破东都誓不还。沈虞来势汹汹,他在明,燕珩在暗,即便现在起步稍显困难,但形势还在掌控之中。
可见,东都并不安全,此时上京更安全,燕珩不愿意阿桃回来。如此两人只能被迫分居,如果阿桃一直这么莽撞,不听话,燕珩如何能放心得下。
高忆柳见燕珩久不开腔,又道:“要不你把落脚地告诉我,等郡主回来了,我给你送信。”
燕珩不禁好笑,一则他私自来上京,已犯了欺君之罪,将落脚地告诉旁人,泄露了行踪怎么办?二则他要见阿桃,自己来就见了,何须旁人送信?
此夜来都来了,燕珩估摸着皇后不会对阿桃太苛待,最迟明早一定回来。于是便道:“我去她房里等。”
高忆柳一听燕珩要留下来,喜不自禁,忙道:“我去倒茶,准备点心。”
打量高忆柳那双眼放光的痴乱模样,燕珩不由地捏了捏眉心,口内不给留一点念想,冷冰冰道:“不用,你不来打搅我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高忆柳这条线,如果另外写,就是少女遭遇国破家亡后,流落异乡,备受屈辱,不想一日竟重逢当年心仪的公子,有很多令人遐想的空间,遗憾的是,本文不走这个路线。
阿桃就是最刁的,不可替代的。
明天继续~
第85章 撕衣服
打量高忆柳那双眼放光的痴乱模样, 燕珩不由地捏了捏眉心,口内不给留一点念想,冷冰冰道:“不用, 你不来打搅我便好。”
燕珩都如此说了,高忆柳没好意思坚持, 等燕珩进了阿桃的房间,她在一旁的耳房待着。折腾了一天,高忆柳疲累极了,不一会儿靠在软塌上睡着了。
燕珩独自在房中, 却没有休息,为防引人注意, 他并没有点灯,幸而今天有月光,合着回廊下的灯笼房间里还能识物。
燕珩坐在书桌前,手边是阿桃近几天练的大字,他拿起上头两张对着月光去瞧, 竟是进步很大,她模仿的正是哀帝独创的那套瘦金字体,间架周正, 下笔有劲, 看来是掌握到了精髓。
再在桌面上翻看,桌上凌乱散着基本古籍, 燕珩仔细瞧发现其中有本竟是金石录,那可唐时流传下来的,原是藏于相国寺的宝贝,后来流散民间,没想到竟在阿桃这里。
燕珩起身, 环顾房间,在一架黄花梨的孔雀展翅的屏风后,发现了两个大箱子,打开来满满当当都是书画典籍。燕珩大吃一惊,捡起最上面的卷轴来看,正是他老师班苏的那副傲梅迎春。
要知自从班苏出使蒙古,了无音讯,赶上国朝动乱,世间很久没有班苏真迹了。连燕珩都只有一副而已,此画燕珩作为学生,一眼就能看出是真。
当初燕珩为了打探阿桃的消息,费了不少人力心力,但便是有通天本领,燕珩也无法具体得知她所有的举动,故而在黑夜中燕珩猛然看到这幅画,看到享誉中原画坛多年的神迹,他难掩激动。
合上画,他犹能记得班苏喝得半醉时告诉他,此画是如何做成的。
他老师身在江湖,心在庙堂,引吭高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批天下寒士俱欢颜,而后咬破手指滴血成梅。此番风骨在画坛已成绝谈。
燕珩也记得班苏受命出使蒙古时告诫他,他说景族盘踞东北,多次侵扰边境,绝非一般蛮族,不可小觑,你等身为国朝儿郎,即便不能武功,面对国难也不能退缩。
今天回忆,可以窥得班苏远见,那时他便预言景、夏两国之间必有一战,且夏国尚文,情势不容乐观,事实果如班苏所料。
景建国之后紧锣密鼓,招兵买马,大火猛攻夏国,直至东都被迫,不过短短二年时间。
而班苏天高路远,不知走到了哪里,蒙古蛮夷,茹毛饮血,怕是凶多吉少了。
燕珩深深叹一口气,将画轴卷好,放回箱子里,重新搭好铜扣,擦了擦干涩的眼角,苦笑着思忖本以为截了蔡况的商路,自己可算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大鳄了。一直以来,他不断地在寻找流失在外的国宝,以免这些文脉惨遭荼毒,逐渐的他收集到了不少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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