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罗依只觉得他冷血,像不认识似地看着他。
此时脉脉跳上大厅中的圆桌,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火把,手一挥照亮身旁盛满金子的托盘,朗声道:“谁能救他,这盘金子我双手奉上。”
在很多人看来,这个“他”语义不明,也不知道是指那个勇士还是冰棺里的少女。
看在那满满一盘的金子份上,众人摩拳擦掌刚准备施救,一阵风从外涌入,门外闯进一伙佩剑武士,领头人虎背熊腰,豹头环眼,拔剑在手二话不说怒斥道:“给老子封了这家黑店!”
众人惊慌失措,刚刚想到的施救的措施瞬间从脑中消失掉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门口站着店家的女装大佬,笑意盈盈地扭着并不纤细的身姿想要做个和事佬,却被领头人厌恶地一推,摔得七仰八叉。
“程大人,这是谁招惹您啦?”有人提着酱莓色的金丝长裙,笃悠悠地从楼上走了下来,眼波一转,落在他身后的佩剑武士身上,嗔道,“哟?怎么还把羽林军带来了,这是怎么了呀?”
昏暗的灯光下谢罗依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到羽林军三个字,心头一沉。
那领头人冷哼一声:“莲掌柜,你故弄玄虚,非法敛财,欺瞒民众,愚弄乡里,今日本官就要为民除害。”
那莲掌柜道:“真是冤枉啊,程大人!民妇只是想集众人之力营救小女罢了。”她的声音清晰明朗,听不出一丝惊慌,虽是在乞怜,却没有乞怜的样儿。
领头人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不再与她废话,手一挥:“把她抓起来。”
身边的人刚要动手,脉脉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攀着他的胳膊求饶:“程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小本经营呢。”
程大人没有说话,昏暗中的一双招子却贼亮,准确地钉在了脉脉凹凸有致的身上。就在谢罗依以为他要见色起意就此放弃时,却听到他更坚定的声音:“将这群妖妇统统给老子抓起来!”
谢罗依也眯起了眼睛,他这是要大小通吃啊,若这群妇孺真的被他抓走……
下场堪忧。
“慢着。”紧要关头,有人来截胡。
大厅中灯火跳跃,刹那亮得扎眼,原本人群中的那具棺材不见了,粘在冰上嗷嗷叫的大汉不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也不见了,就连空气中的脂粉味都散去,只留下一张张错愕的面孔和一桌桌美味佳肴。
领头人和身后的那群佩剑武士愣住了,而脉脉正抓着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了。她眼角还挂着泪,呜咽着:“程大人,您不能仗着官大就要当街欺辱小女啊……”
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似换了个场景,在二楼雅间的谢罗依揉揉眼睛,自己这是看到了啥?明明就是个青楼妓院,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寻常的酒家饭庄?而这个脉脉,看上去更像是个可怜兮兮的卖唱孤女。
形势急转,莫名其妙被冤枉,有权有势的领头人程大人怎肯受这种气,他粗暴地推开脉脉,怒吼:“搜!”
搜什么?要搜棺材吗?谢罗依十分不解,但他身后的佩剑武士们倒是心领神会地立刻行动起来。
可截胡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也不知从哪跑来人数众多的看家护院一字排开,围得如铁桶似的,将他们死死拦住。
估计那声音颇为熟悉,程大人的双眼如炬,想在人群中找到那个发声截胡的人,只是那一张张平凡的脸让他意识到发声截胡的人已经躲起来了。他精亮的眼睛在大厅中那些不起眼的阴影里扫来扫去,然而除了黑暗,好像什么都没有。
“还愣着干嘛!将这家黑店拆了!”找不到人,他的暴怒无可抑制,手下的佩剑武士只好硬生生地拔剑往前。
“我看谁敢!”莲掌柜突然拦在面前,语气也硬气了不少,“天子脚下,程大人是要滥用私刑?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剿灭你这种黑店,老子就是王法!”一向专横跋扈的程大人打心眼里鄙夷她,不过一介草民也敢在他面前叫嚣。
他手下的那群佩剑武士已经拔剑往前冲,看家护院只做防守状,并不敢与其硬碰硬,不多时便节节败退,但也就在同时,塔楼外冲进来另一伙人,全身漆黑,脸上还戴着一副黑色的网状面罩,与护院两面夹击,将程大人手下武士的武器全部剿了。动作之快,行动之隐秘,手法之精妙真是前所未有。
盈盈一水间的大门咣当落下,谢罗依听见莲掌柜朗声道:“今日小店客已满,还请诸位明日再来!”
这嗓门大得是脉脉的好几倍,足以穿透塔楼浅薄的金箔和厚厚的灰石砖。
“你们是……”程大人估计也意识到不对,面露惊恐,只是还没做出反应就已被控制住,他手中的兵器也在莫名其妙中被夺了下来,反而被人调转枪头对着自己的咽喉。
没有人回答他,但很快就有人站在他面前,好言相劝:“程大人的火气怎地如此之大?都是出来玩的,何必呢。”
他虽然是在劝说,但总让人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他身上,谢罗依也忍不住分辨起他的侧脸来,她跟在谢运身边,见过的大人物不少,比如说这个来寻衅滋事的程大人,就是羽林军的统领程之清,可如今这个年轻人站在程之清面前,摇着折扇一脸欠揍样的,到底是谁呢?
她转头看着笃定喝茶吃点心的澹台成德,疑惑道:“你一点都不好奇的吗?”
澹台成德挑了挑眉:“男人之间为女人争风吃醋有什么可好奇的?”
女人?谢罗依又把目光锁在了脉脉身上,她实在没看出来这两人在为脉脉争风吃醋,虽然脉脉长得极美。
一时的恍惚之后,程之清愤怒地指着面前人的鼻子骂道:“李淮阳你算老几?竟然管到天子脚下,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
那个叫李淮阳的人被他当面羞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挥动着双臂叫嚣大喊:“看看,快来看看啊,身为朝廷命官不分青红皂白地不让我们老百姓吃饭喝茶也就算了,还要强迫民女、打砸抢杀,伤及我们这些无辜群众。大伙儿评评理,是谁自以为是,是谁目无王法!”
在窗边看热闹的谢罗依点点头,这个李淮阳说得很有道理啊,她本来还想看看店家的这座冰棺材能玩出些什么花样,结果被这个讨厌的程之清搅黄了。她相信大家都会和她一样有这种感觉。
程之清却道:“招摇撞骗,荼毒百姓,本官自然得管。”他手中没兵,塔楼的大厅又是很正常的饭庄,周遭冷漠又怀着愤恨目光让他自知理亏,心中气短才会与他解释一两句。
李淮阳嘿嘿一笑,立刻换了副嘴脸,上前勾住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样子:“程大人,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嘛,那么认真干嘛。走走走,兄弟订了包间,咱们一起喝酒去。”
他勾肩搭背想要将他拖走,程之清却甩开他,冷着一张脸:“李淮阳,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真是给脸不要脸。李淮阳的脸立刻沉下来了,冷哼一声,蔑视着他身后被卸了甲的武士,仰着脸挑衅:“老子的身份是陛下亲允的,容得了你一个小小的羽林军统领质疑?”
程之清脸都气绿了,但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准则,带着手下武士要走却又被他拦下。
这下轮到李淮阳不依不饶了,故意道:“你说清楚了,是对我不满还是对陛下不满?”他一副不服气就来咬我的贱样儿。
面对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纨绔子弟,程之清突然觉得自己有口说不清了,他指指李淮阳,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大踏步的要离开。那意思就是你有种,咱俩日后再算总账。
此时这个李淮阳如同变脸一般,行为癫狂暧昧地一把将他拦腰抱住,连抱带拖地往里走,边走边道:“走走走,小弟请哥哥喝酒。”
也不知是他力气太大,还是程之清体力不支,一时竟挣脱不开,而他手下的武士们也被看家护院们勾肩搭背地往里走,那突如其来的亲热劲好像彼此间从来没有争斗过一样,大家都是好兄弟。
几乎就在同时,大厅里瞬间恢复了灯红酒绿欢声笑语,谢罗依看呆了。
浴血奋战
一场火拼竟然就这么化解了,欢笑嬉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冰棺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家继续想方设法解救被冰粘住的勇士,脉脉的要求依旧很多,弄得众人束手束脚。
谢罗依仔细辨认在场众人的表情,又贴着墙角听着隔壁汀阳郡主的动静,好像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受影响,那场激烈的冲突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澹台成德,她意识到集体失忆这件事并不简单。她坐到他面前,从上到下地审视了一圈道:“这件事与你有关。”
澹台成德喝着茶剥着果仁,悠闲地道:“你不下去看看热闹?”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这更加说明有问题。他既然不肯说,谢罗依也不勉强,笑着道:“那我去喽?”
“去吧。”他点了点头,见她要走又将她拉回来,递来一杯茶,温柔地道,“喝点水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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