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和蕙如眼睛放光地盯着这位神人,真要把她当仙女儿供起来了。
晚间欢宁出了一身汗,吉祥半哄半抱,动作生涩地给他换了身干爽身裳,拍他睡着后,桂叶过来请她去见王妃。
昙氏的寝室离这里很近,若非下不来床,唯子是命的昙氏绝不放心委于他人之手。吉祥再次见到这位王妃,憔悴与先前判若两人。
昙氏屏退左右,费力地从榻边探出一只手,吉祥盯着那只筋脉青槁的手,犹豫一晌,上前轻轻拉住。
“好妹妹,我第一次见你,便觉面善……”
昙王妃话音轻薄,是被失子的虚惊唬坏了身子,“你……怨不怨我的私心?”
怨不怨?她的良朝还禁在北苑里,她现下被逼着照顾下令者的儿子,一个怨字,能够解得了吗?
但眼前妇人又有什么错呢,欢宁又有什么错呢?吉祥摇头,“不管大人恩怨如何,幼子无辜。”
“什么,姑娘被带走了?!”
容许昏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就听到这惊天消息,一骨碌爬起来揪住洛诵:“你怎么搞的,姑娘是公子的命,你就这么保护的!”
这几日他夜间警醒外头动静,怕公子遇到什么危险,强撑着不肯睡,伤口迟迟不愈,洛诵实在看不眼,趁不备点了他昏睡穴,这才囫囵睡了半日。可容许万万想不到,一开睁眼,人他娘的叫他给睡没了!
“会说话不会?”洛诵的脸色也很不好,按着耳朵拨开他,“什么叫你给睡没了。这是公子的意思,公子必定有所打算。”
“什么意思?什么打算?当初公子出京来为姑娘那般样子你不是没见!”
容许连珠炮似的喷吐一堆,伤口后知后觉地撕扯起来,他仿佛感觉不到,鼻子却酸了,“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又不是拼不过!”
拼?他们这些人马,拼得出北苑,能拼出王府吗?出得了王府,能出城门吗?洛诵何尝不愤怒,他多跟了穆澈两年,即使不甘,也明白现下不是硬碰硬的时机。
“安全吧……”
容许揉了把鼻子,闷闷问:“说什么?”
“公子不放手的人,谁也带不走。”洛诵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所以我想,公子会不会是用这种方法护姑娘周全……”
容许见鬼似的盯着他,就差问出口你脑子进了多少水?
其实这只是洛诵一人的猜测——姑娘是牵制公子的筹码,所以从某个层面来讲,姑娘甚至比公子更安全。自然,这种倒戟授柄的做法,想想也是疯的……
公子的想法,从来不是他能揣测。洛诵没有啰嗦太多,拈着指尖失神:“按魏兄的脚程,理应回来了啊……”
寅牌时分,天将黎未亮,挨在榻边休息的吉祥睡得不踏实,醒来,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一点柔软,欢宁的小手还牢牢抓着她不放。
吉祥轻抚欢宁的脸蛋,软嫩的皮肤上还残留着高烧后的红晕。
她叫起蕙茹拧一条帕子来擦,这些丫头子把小世子对吉祥的依赖看在眼里,对吉祥全都毕恭毕敬,送来帕子道:
“离天亮还早,姑娘去暖橱儿里歇一会儿吧,小世子醒了再叫姑娘。”
已经醒了,吉祥也再睡不着。欢宁在她来后乖了不少,只是这烧总反反复复的不见退,吉祥轻拭男孩额角,不知北苑那边情形如何,还有良朝,会不会太过于担心她。
走神的功夫,窗外忽忽一阵窸窣。
吉祥眉心轻蹙,她的耳目比旁人清灵,阁中只她听见了,像是人的脚步声。
然后,她恍惚听到一声:“姑娘。”
抑到极低的音色十分熟悉,吉祥强压心跳,托辞向门边去。然而还未走到门口,门外侍卫喝道:“什么人!”
斗声瞬起,惊动了里外府卫。小世子历经一难后,这里就成了整个府邸防护最严的地方,吉祥慌张地推开门,一群兵精甲良的府卫已将一人围在中央。
“你们别动他!”
吉祥想也不想冲过去,府卫们先前得到上头的命令,不敢伤这女的,还真堪堪让出条路。
半跪在地的闯入者抬起头,咧嘴,眼睛亮晶晶地发着光。
“容许……”
冬霜浓重时分,黎光冷薄地打在他身上,映出半身的血迹。吉祥白着脸蹲下扶他,尾音是颤的,“……你伤在哪了?”
容许反手拉住她,重兵包围中,呵了口白气,“姑娘,跟我走。”
吉祥身子动了动,下一刻容许就被一个大高个提在手里。
“哼,夜闯内苑,胆子不小啊!钦使手下的人,这可要好好讨问个道理了!”
“你们放开他!放开!”吉祥人小力单,挤上去拼命拨挡无果,把那兵头闹得不耐烦,侧头眯起眼皮。
容许两挣挣不脱,敌众我寡也不动了,混着血呸出一口,哼笑:“爷爷闯就闯了,怎么着吧!”
兵头上手就是一掴掌,嘴里咧骂:“我告诉你这孙子怎么着!”随后兵头便点了一路兵径到北苑,撒手把人丢在地上,震起雪尘。
“侯爷就是这样管教手下,夜闯世子馆舍,可是有所图谋!”
容许骂了一声,双手在地上撑了撑,伤口疼得他直打摆子。然后,他的眼前出现一双绀青靴,一只手将他拉了起来。
看见这个人,容许的满腹屈辱都变成心虚,蹭了把脸:“公、公子……”
穆澈站在他面前,垂眸看向他肋上的刀口,又扫了一眼他肿起的半边脸,一边扯着他衣襟扑灰,一边声色无感地问:“谁让你去的?”
听到这个语气,容许反而无所谓了,舔唇笑了一声:“我看见姑娘了,挺好的,没受什么委屈。”
穆澈的手腕一顿,那兵头没功夫看他们磨蹭,似笑非笑道:“这件事侯爷得给个交代吧,如若侯爷不好管教,那末将只好将人交给王爷,由王爷处置了。”
穆澈看他一眼,记得这人是常跟着仇筅的副将,没理会他的不敬,捻了捻指尖蹭到的血,“你姓糜。”
糜副将发怔,明明只是问声姓,他却无端感到一阵威胁,没等说话,听这男人淡淡发话:“跪下。”
第158章 决势局???年终岁始,关山迢递
糜副将闻言瞪大眼,随即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容许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极力挺直的腰背似被什么重重压住,失力般垮塌,哼出一缕血痕,双眼依旧不瞬息地盯他的公子。
穆澈侧身,不再看他,“顽劣莽撞,犁然就是这么教的你。”
糜副将一副看戏模样,负手勾唇,瞧得饶有兴味。容许紧抿嘴角,倔强地立着。
“或者,你觉得我管不了你。”穆澈面平如水,声音寡淡,辨不出滋味,“那可不必跟着我。”
一只膝盖碾在地上,接着是另一只。
是话音落尽时,少年低头,字节一个个从齿中迸出:“容许,知错。”
糜副将抚掌大笑:“罚得好,须让这小鬼长些记性!侯爷赏罚明断,末将佩服,怎么样也得罚他跪个三五时辰吧,末将会派人在这里盯着的。”
穆澈拂衣回身,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这里风波起,粼贞裔的书房也不消停,不见多日的粼鸢汹汹现身,紫袍未止,劈头就是一句:“你居然撤兵!”
不知多久没有休息过的粼贞裔,髭上长出青色的胡茬,平添几分不好接近。
他容忍地看着粼鸢,叹息也是不经心的:“你眼里真是没有兄长了。”
“兄长,好兄长!”粼鸢色如冻霜,眼眸似剑:“我当你为兄,你当昌黎百姓是什么?当国朝疆土是什么?”
若非手下来报,她竟不知粼贞裔趁夜将北大营八成兵力调回范阳,四纪金汤的昌黎郡,转眼成了空壳。
粼贞裔此举,无异媾和北燕。昌黎郡无兵可守,则北燕迫南如反掌,南纵合幽、西横连戎,半壁江山岌岌危矣。
“令大军回防。”粼鸢手掌移至腰侧,用最后的镇定道:“趁一切不可回挽之前,哥,下令军队回防。”
注意到她手里扣着什么,粼贞裔笑了,“怎么,你要弑兄?别忘了你姓什么。”
“是谁忘了自己姓什么?是谁无君无父?”粼鸢厉声道:“你囚钦使于内,穆侯老成谋国,为你留着一隙余地,容忍不发;如今竟通敌在外,你对得起父王在天之灵吗!”
粼贞裔怒气冲顶,反觉可笑,“他给我留余地?他伤我欢宁至此,我现在还留着他的命,已经够仁慈了!呵,容忍不发?他倒是不想忍,有法子吗?什么国士无双举世交赞,我看全是浪得虚名,连你也被迷住了,口口声声家国大义,这些日子,你敢说不是在为那小子奔波?”
“是。”粼鸢痛快承认,“我在查劫走欢宁的真正主使,我相信不是他。”
粼贞裔冷笑一声,“还说是为了国事。”
“他就是国事。”
兄妹二人针锋相对,粼鸢的手缓缓在刀柄握紧,两双眼睛对视片刻,粼鸢最终没有动,眼睑却倏而红了。
“你不怕我上书陈情吗?”
这个飒沓的女子鲜少流露脆弱,所以当她用难过的表情说出威胁的话来,粼贞裔有刹那的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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