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满门忠烈,不会因为一次战败,而受人诟病。
她只是希望,岳连铮能平安归来。
庄婉仪明知道结局,却不能有丝毫的表露,只能沉默不语。
这反而让老夫人心中,更好受一些。
她历经沧桑,孀居多年,见惯了长安城中的人心诡谲,风云变幻。
那些安慰的话,只会让她觉得虚伪。
不如庄婉仪这样静静的好。
“你也不必担心,将军府受得起战败。等三郎回来,你们的日子会好的。”
她不开口,老夫人反倒安慰她。
庄婉仪心中苦笑。
怎么人人都来安慰她?
可她并不是很伤心啊……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年轻的天子当庭震怒。
“我大魏堂堂十万兵马,怎么会被匈奴屠戮至只剩一万?北疆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败绩!”
想当年岳老将军挂帅的时候,虽也有过败绩,却不见这么惨烈。
岳老将军战死沙场之后,继承大将军之位的岳家长子,也就是明川郡主的夫婿,亦未曾堕过祖上战功。
而岳连铮继承大将军之位后,一直被外间盛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言下之意,他比他的父亲和大哥,在行军布阵上都更有造诣。
可偏偏是他,创下了大魏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败绩……
“圣上息怒!”
金殿之上,分列两旁的大臣们,左边上首走出一个紫袍金冠的老臣。
他走得很慢,衣袍底下的腿一拐一拐的,还是坚持走到了殿中。
正是商相爷。
“圣上,岳连铮十四岁就父兄上了战场。他的兵法韬略,全都袭自于岳老将军。此番战事突然,一时失利也是有的。请圣上再给他一些时间,岳连铮定能力挽狂澜!”
圣上戴着珊瑚琉藻的金冠,那一片垂下的琉藻,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看到商相爷一瘸一拐走出来的时候,似乎微微动容,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昨日商相爷的寿辰,岳连铮战败的消息忽然传回。
据说他当场气急攻心,昏倒在了寿宴上。
宫中太医前去看诊,说是他腿上的寒疾被诱发,暂时会难以正常行走。
圣上听闻后加了恩旨,让他不必再上朝来,在家静养便可。
想不到商相爷一天都没休息,今日匆匆赶到朝上,就是为了替岳连铮说话。
圣上眸子晦暗,隐约有些不满之意。
“来人,给丞相赐座。”
圣上一向体恤老臣,商相爷腿有寒疾,既然不肯在家休息,那就只能坐在大殿上了。
众大臣满以为,圣上这样的举动,便是认同商相爷的话了。
“凤太师,你怎么看?”
圣上把商相爷撇到了一边,又问起别人的意见。
凤太师微微低着头,手里捧着笏板走出来,躬身一揖。
“老臣以为,这……岳家满门将才,大魏的战场交给他们,先帝放心,圣上也可以放心。不过……这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就算此番败了,也请圣上息怒……”
这番话先是恭维了将军府,话锋一转,又认定了岳连铮战败。
有和将军府交好的武将走了出来,忙替岳连铮说话。
“圣上,微臣以为,岳大将军必定不会战败的!这或许是他一时不慎,也有可能只是某种诱敌之计!”
圣上忽然冷笑了一下。
十万大军只余一万人,用九万人的性命来诱敌,亏他说得出口。
他的目光,在底下的大臣之中扫视,忽然看到了末尾的一人。
那人身穿四品官员的绯色官袍,正弓着背低着头,在人群中毫无存在。
年轻的圣上一时起了玩心。
“庄翰林,你以为呢?”
圣上的声音一响起,众大臣都诧异在人群中寻找,似乎不知道庄翰林是何人。
在朝堂之上,一向只有商丞相和凤太师,并一些位高权重的臣子,才会得到圣上的亲自询问。
庄翰林这三个字,还是头一次听见。
人群最后找到了目标,一道道目光都投在庄景行的身上。
众大臣这才反应过来,圣上为什么要点他回话。
岳连铮的新婚妻子,不正是庄景行的嫡长女吗?
庄景行连忙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回,回圣上……”
庄景行听见岳连铮战败的消息,心里想的都是,庄婉仪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如果岳连铮战败,千万不要替他说好话。
他心里暗忖,庄婉仪何以能猜测到,岳连铮此番会战败?
谁料出神之际,圣上竟然点了他的名字。
他的官位虽不高,却是岳连铮名正言顺的岳父,自然会替岳连铮说话。
商太师坐在椅子上,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回圣上,臣以为凤太师所言有理。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古没有从无败绩的将军。岳大将军打了那么多胜仗,就算打一场败仗,那也是情理之中。”
众大臣都诧异地看向庄景行,就连凤太师,都朝他投去了青目。
商太师忽然掩着口,连连咳嗽了起来。
更令人诧异的是,圣上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像是对庄景行的话,十分满意。
“好,说得好!”
第32章 官复原职
圣上很少如此赞扬臣子,除非是在朝上产生不同意见的时候。
那圣上就会用这样的夸赞,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就说明,圣上认为岳连铮的确是战败了,并且对他的战败有所不满。
以商相爷为首,拥护将军府的那些大臣,一时都不敢说话了。
若不是在金殿之上,庄景行恨不得掏掏耳朵,来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圣上这一连两个好,是在夸他?
这可是生平头一遭。
“庄翰林言之有理,自古没有从无败绩的将军。岳连铮为大魏立下的功劳,朕自然铭记于心。可这不代表,朕要黑白不分,把他视若战神一般。”
圣上的话音森冷了三分。
“岳家不是永远不败的,大魏也不是只有卫家一门武将。庄翰林是岳连铮的岳父,他尚且能客观看待胜负,为什么你们就不能?”
圣上没有直言是谁,但想想便知,说的是商相爷一等人。
众大臣似乎听出了一些门道。
将军府满门忠烈,功高震主,这位登基不久的新帝,是想借此事把岳家拉下神坛。
好树立起自己的威望。
联想到这些年,大魏朝中重文轻武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叫人细思恐极。
众大臣一时噤声不敢言语,圣上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又缓和了语气。
“当然,就算岳连铮战败了,朕也不会怪罪他的。匈奴人野心勃勃,茹毛饮血的蛮夷,自然凶猛。只要守住玉门关,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此言一出,众大臣才稍稍放松了些。
庄景行默默地朝着自己的位置退去,再度被圣上叫住了。
“庄爱卿。”
“是,臣在!”
他连忙站住了脚。
“朕对你的公正之心很是赞赏,你的女儿现是一品夫人,那你的职位,也该升一升了。”
圣上拿庄婉仪的品级作借口,叫人无从质疑。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因为今日庄景行,误打误撞,说话投了圣上的契罢了。
庄景行连忙大礼下拜,听侯圣上的旨意。
“从今日起,便升任正三品翰林大学士,兼副掌院之职。”
翰林院的首官为掌院学士,共有两人。
副掌院同样是两人,再往下才有一众大学士,以及侍读、侍讲,乃至修撰……
从正四品到正三品,品级看上去差得不多,却是质的飞跃。
庄景行现在穿的是绯色官服,腰上系的是银腰带。
按照大魏的律例,三品及以上的朝臣,才能穿紫色官服,配金腰带。
也就是说,他升任翰林大学士之后,于服制上跟商相爷,还有凤太师都平起平坐了。
“臣谢圣上恩典!”
他跪地拜谢,听到圣上满意的应声之后,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四周大臣们的目光,复杂地落在他的身上。
有人羡慕他有个好女儿,年纪轻轻已是一品夫人,连带着他这个父亲鸡犬升天。
也有人嫉恨他逢迎奉承,认为他身为岳连铮的岳父,却没有替他说话,是件极其可耻的事。
嫉妒也好,羡慕也罢。
只有庄景行悄悄抹了一把汗。
他只是按照庄婉仪告诉他的话,向圣上回复,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在朝为官数十年,眼看过不了十年,就要告老还乡了。
能得意升迁正三品,全靠这个好女儿啊……
从前他只知道,自家的女儿聪慧温婉,有大家夫人的持家本事。
没想到她不仅精于内宅之事,还对朝堂上的事情,有如此远大的眼界。
叫他刮目相看。
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啊,庄景行心中美滋滋的,比升官还要高兴。
圣上把岳连铮战败的消息带过,忽然注意到了商相爷身上,朝他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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