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早有说辞,不慌不忙地念了出来。
“老夫人年事已高,说今日太冷了忽然不愿意出门了。大奶奶和二奶奶在家陪着老夫人,正是三缺一,已经去请辅国公夫人来抹骨牌了。”
庄婉仪:“……”
三缺一宁可派人去请辅国公夫人,也不要她这个现成的人?
这种鬼理由谁信啊!
她又朝廷哥儿看了一眼,后者恭恭敬敬地站在门边,一脸乖巧听话的模样。
不知怎的,她现在再看廷哥儿这个神情,便觉得心里不舒服。
表里不一,这是庄婉仪深恶痛绝的。
“那廷哥儿为什么也要去上香?是老夫人安排的?”
“正是。”
张管事笑眯眯道:“老夫人说了,廷哥儿常年在府中极少走动,趁着今日这个时候出去看看郊外的秋景也好。三奶奶正好领着廷哥儿出门,若是遇见人问,便说他是奶奶的远房侄儿便是。”
看来这就是老夫人为廷哥儿编造的官方身份了。
她庄婉仪的远房侄儿?
等他日她改嫁出门了,大概会成为古氏的远房侄儿之类的吧?
反正不会是明川郡主的,毕竟皇室中人就算远房,那也是抹不去的皇族血脉。
这个可不好造假。
今日这事,摆明了就是老夫人想让她和廷哥儿重归于好,这其中少不了明川郡主的手笔。
庄婉仪无奈地一叹。
有廷哥儿在,她是想推脱也推脱不了了。
可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
“为何只备了一辆马车?廷哥儿完全可以带着丫鬟另坐一辆。”
她和廷哥儿已经好几日不说话了,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辆马车里?
低头不见抬头见,多么尴尬。
“回三奶奶,老夫人临时决定不出门后,那些原本套上的车全都卸下了,就剩这么一辆马车了。好在车架宽大,就委屈三奶奶一会儿吧。”
得,这说辞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套一套的。
她只能认命地上了马车。
马车的确十分宽大,庄婉仪纤细,廷哥儿矮……
不,他已经不矮了。
她从眼角打量廷哥儿缩在角落的坐姿,忽然发现,他的身量高了许多。
这么坐在自己边上,和自己差不多高。
或许是他平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总是躬着身带着顺从和怯弱,才会叫她一时忘了,他已经长高、长大了许多吧?
怪不得,老夫人都想起给他选通房丫鬟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廷哥儿的了解,似乎太过片面了。
就好像初次见他,那个桃花树下的小少年,单纯美好,后来就一直没有改变过似的。
可事实上,他早就变了。
变得她有些不认识了。
又或者,是她一开始就没有真正认识这个小少年。
马车里一片尴尬的静默。
车在从长安到城郊的路上,外头风声猎猎。
无独有偶,因今日天气还算晴朗些,去城郊法空寺烧香拜佛的不止一家。
将军府的马车奢华耀眼,远远便可看出来。
后头一架马车之中,便有一个车夫眯着眼前朝前头看了看,随后对着车里的主子禀报。
“二小姐,前头那好像是将军府的马车。”
“什么?将军府?”
马车帘子哗啦一下被掀开,凤兰亭从车中探出头来。
她朝前头看去,那马车的确是将军府的,车身的花纹和质地,她都十分熟悉。
好巧不巧,正是庄婉仪的。
她不禁冷笑了起来。
自打她被休回太师府之后,凤太师想出这一口恶气,反而大受其害。
至此之后,他就彻底不管凤兰亭了。
甚至把她视作灾星一般,不乐意见她,也不许她随意出门走动。
照凤太师的话,她不仅是个寡妇,还是个弃妇。
这样的女子,有什么颜面出门?
出去了也是给太师府丢人!
凤兰亭无可奈何,只能去去城郊寺庙这种地方散散心, 还是求了凤夫人许多遍才被允许的。
“真是冤家路窄!好端端的出门散个心,这样也能碰到庄婉仪!大好的心情都叫她毁了!”
她是将军府休出来的媳妇,若是遇到府中的旧人,未免难堪。
正当凤兰亭想着要不要避开的时候,忽听见采星咦了一声。
“小姐,你看啊。好像只有三奶奶一辆马车,带的人也很少。”
这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凤兰亭忽然眼前一亮,看向了采星。
“你的意思是……”
第183章 后山一见
一路似煎熬一般的沉默,马车终于到了法空寺的山下。
“奶奶——”
“哥儿——”
屏娘和香宜同时从后头放香烛的马车上下来,走到前头的马车旁边,伸出手要搀扶车上的主子。
两人同时开口,不禁一愣。
车上的两人也同时想下车,见到对方的动作,便停顿了片刻。
原本是亲密无间的一对母子,乍然生分至此。
廷哥儿目光晦暗,最后还是垂下了眼睑。
庄婉仪见他不动,咬了咬牙,还是先走出了车厢。
站在地上伺候的香宜见屏娘上前,知道自己冲撞了,正好也退了下去。
屏娘便把庄婉仪扶下了马车。
她今日出门带的人不多,以为老夫人必然会带人的,便只带了屏娘和一个追月。
若是往常,她连追月都不会带的。
如今也算是疑心病甚重了。
她抬头打量了法空寺的山门一眼。
或许是因为和商不换在此相会过,又或许是因为对老僧的好感,她见着这山门便觉十分亲切。
廷哥儿也从后头走了上来。
两人彼此隔开一段距离,沉默地朝着石阶上走去。
屏娘和香宜各自手中提着竹篮,里头是些香油等拜佛之物。
两人到了佛殿便分道而行。
廷哥儿自然而然被领到了拜求功名的佛殿去,而庄婉仪则是闲庭信步,看哪个殿顺眼就进去瞧一瞧。
她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的追月一脸疑惑。
屏娘见庄婉仪走在前头,便悄声和追月解释。
“我们小姐是不信神佛这些的,她说凡事人定胜天,拜佛也无用。今日若非说是陪着老夫人和大奶奶二奶奶她们来,小姐自己肯定是不愿意来的。谁知道老夫人她们偏不来了。”
追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种话,她还是头一次从一个女子口中听见。
庄婉仪身为女子,年纪轻轻守寡孀居。
她能有这样的气魄,这样从容的态度,真真叫人佩服。
追月心中暗想,怪不得商不换会喜欢她,非她不娶。
走了不多时,她便随意在一处树下的石椅坐了下来。
枯叶被北风吹落在她的白狐披风上,被她用手细细拈了下来。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小小一片枯叶,都比那些沉重的金石佛像有趣得多。
她喜欢佛学理论,也喜欢看佛经,就是不喜欢求神拜佛罢了。
“小姐在这坐着,若是吹着了风怎么办?”
屏娘估计着风向,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挡着风。
追月慢半拍地观察了一会儿,最后默默地站在了屏娘的身后。
她给庄婉仪和屏娘两个人挡风。
“无事,今日的风虽不小,太阳也大,冻不着的。等廷哥儿拜完出来,咱们应个景就回去吧。”
这所谓的应个景,约莫就是吃一顿斋饭的意思。
屏娘忍俊不禁,见追月在后头挡着,自己便抽身出来往前两步,朝廷哥儿离开的方向看去。
“哥儿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会来?”
庄婉仪眸子一抬,很快便又落下,耐心地坐在树下等着。
好一会儿,时间长到连她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屏娘,你去看一看,廷哥儿到哪去了?”
这法空寺香火鼎盛,佛殿诸多,还有前院后院和后山。
若是廷哥儿一时走丢了,那也是件不小的麻烦事。
屏娘应了一声便朝那殿中走去,好一会儿,她才带着哭哭啼啼的香宜小跑了过来。
“小姐,不好了!香宜说廷哥儿被人抓走了!”
“什么?!”
庄婉仪拍案而起。
“那人说他们主子要见奶奶,请奶奶到后山叙话,不然就别想再见到廷哥儿了!”
香宜到底年纪尚小,被这话吓破了胆子,差点找不到庄婉仪她们在哪了。
还是屏娘跑去找她,她这才找回了魂。
说罢这话,她怯怯地看着庄婉仪。
若是从前她倒不担心,可庄婉仪这几日才和廷哥儿闹得不愉快,她还会去救廷哥儿吗?
若是她不肯去……
“后山在哪?走,追月陪着我去。屏娘在这里等消息,香宜,你马上下山去告诉车夫他们,派人回将军府报信。就说廷哥儿有危险,立刻让他们派人来救!”
庄婉仪头脑清醒,安排得井井有条。
说罢这话,她立刻抬脚朝着法空寺的后山走去。
“哎!”
香宜抹了一把眼泪,飞快地朝着山门底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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