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妤跪在了牌位前,她动作轻柔点燃香,插进牌位前的香炉里。
阿妤怔怔地跪在那里,忽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逃避了数年,不敢面对的事实摆在她面前。
她娘亲死了,死在了五年前,而她连给其收尸都没能做到。
其实她有什么好怨韩玉扬的呢?
至少他做的,比她要多了。
——
许久之后,木门被从里面推开,阿妤走出来。
周琪不放心地立刻去扶住她,不掩担忧:“主子……”
阿妤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平静地看向韩玉扬,垂眸低声说:“这么多年,麻烦您了。”
疏离又客气。
叫人浑身的力气无处可使,除了颓废外,再生不出他意。
韩玉扬只是看着她,没有动。
阿妤却是移开了视线,又如往日般,她淡淡地说:“本宫出来时间久了,该回行宫了。”
说罢,她转身就欲离开,却被人叫住: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
韩玉扬低声说,说不出甚情绪,可能是不甘心,又或者只是心疼。
她当年尚未及笄,尚称得上是孩子,他不知她是如何走到今日这步的,但总归不会容易的。
他将这事说出来,只不过为了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抛弃她。
阿妤没回头,只说:“我不怪你了。”
她原谅他了,也放过自己了。
自此以后,她是钰修仪,他是韩侍郎,再无关系。
她只说了这句,就提步走远。
韩玉扬没再跟上去,他微阖上眸,无力跌靠在墙壁上。
他懂了她的意思。
就算她不说,他也不会再去打扰她。
她过得很好,完全不需要他,他能做的,只不过是默默地看着罢了。
这般就够了。
反正,他这么多年来,求得也不过是她平安罢了。
另一边,阿妤出了江府,在踏进马车时,就被眼前的人惊到。
“皇上,您怎么在这里?”
马车内,封煜坐在一侧,手里持着书本翻着,案桌上还倒了杯热茶,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封煜眸色深沉,敛眸看向她,淡淡地说:“过来看看。”
阿妤擦了把脸,忙轻声问:“皇上来了多久?怎不让人叫妾身?”
封煜扔了书,不动声色地转着扳指,没回答她,只说:
“回去?”
阿妤坐在他身边,没反驳,乖乖地点头:“都听皇上的。”
如今天色都快暗了,阿妤意识到他为何会来,勉强牵动嘴角:“是妾身忘了时间,让皇上费心了。”
封煜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总之并没有理会阿妤的话。
阿妤终于从见到娘亲的牌位这件事中回神,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他对她素来不会这么冷淡。
阿妤扯了扯他的衣袖,细眉无措地蹙在一起,轻细着声音问他:“皇上,是妾身惹您生气吗?”
她不知,这又是怎么了?
但总归只有一种可能,她又招惹他了。
他还不至于将从旁人身上受的气,撒在她身上。
封煜依旧没说话。
他见时间不早,她又迟迟未归,就来了绍州城,本欲带她顺便看看这绍州城的夜景,却没想到,这一趟竟还给他了个惊喜。
她做事,没半点遮掩。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很快就有人告诉了他,在酒楼等人,还和旁人一起进了江府。
也是那个时候,封煜才记起,查的那份资料里,她还有位兄长。
他原本没在意,只以为都是庶兄长,五年前就被处死的那两人。
如今,才和韩玉扬对应上。
封煜心情算不得好,他许她回江府看看,有许过她见外男吗?
阿妤还在纳闷他又生什么气,仔细想了想今日所作的事情,半晌,她眸子里闪过一丝迟疑,慢吞吞地问:
“皇上是在气妾身见了韩大人?”
阿妤原以为他还不会说话,哪想到她话音刚落,就听见男人冷哼一声。
随后,她被人捏住脸颊,封煜眉头拧在一起,阴沉地看着她:
“故意在酒楼等他?”
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又捻在她脸颊上,冷冰冰地嗤笑:“为他哭了?”
既不是亲兄长,朝暮相处,岂不是最容易日久生情?
阿妤被迫仰着头,刚好和他视线对上。
许久后,阿妤终于意识到他为何生气,顿时瞪圆眸子,哭笑不得,她晃着脑袋,躲开他的手,才揉着脸,含糊地说着: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
她不满又委屈地说:“妾身等他,只是为了见娘亲罢了。”
封煜冷嗤,她娘亲早就去了,竟还拿此事蒙骗他?
阿妤见他不信,有些急了:“是真的,当初妾身娘亲死后,后事皆由他一手操办。”
“如今娘娘亲的牌位就在江府,皇上若是不信,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去,妾身领您去看!”
她急得差些直接站起来,封煜忙拦住她,对她这番话,自然是信的。
封煜还能在马车里等她,不过就是因为她没想瞒他,所做一切都没丝毫遮掩,不然他也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不过,封煜依旧沉着脸,说:“你和韩侍郎有故,怎从不曾听你提起过?”
马车内安静了一瞬,轮到阿妤蹙起细眉,她呐呐地抬头看向封煜:
“妾、妾身以为您知晓呀!”
当初,他不是查过她了嘛!
她没藏着神色,心底话如同写在她脸上一般,封煜扫了眼,就知晓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哑口无声。
阿妤瘪着唇,她拽着男人的手,快要急哭了:
“妾身只是不想提起他,不想提起以前,妾身以为您查过了,所有事都知道的。”
她说:“妾身没想瞒着您!”
封煜转着玉扳指,心底依旧憋了股气,不上不下地,闹得他不舒服。
马车到了行宫停下,阿妤也没等到他说话。
下了马车,就见行宫前有宫人在等着,阿妤刚站稳,就见那宫人走近,说:
“皇上,我们沈贵嫔特意吩咐宫人准备您喜欢的素什汤,想请您过去。”
阿妤顿时拉住了封煜的衣袖,咬着唇,不安无措地看着他。
她刚犯了错,拉着男人的手都有些心虚。
封煜不着痕迹地拧起眉,之前刚拒绝过沈贵嫔一次,这次便不好再折了她的面子。
他余光瞥见女子不安神色,心底有些犹豫。
第99章
日色渐暗, 夕阳的余晖在阿妤脸上映下一片红霞。
但她定定地看着封煜,懊悔顷刻间汹涌而来。
她不该去的。
或者说,她该和他说清楚, 再行动的。
她哪里知晓, 皇上查了她,竟没查到韩玉扬?
封煜一时没说话, 阿妤就察觉到他的犹豫, 心底悔得要命, 若是平日, 他哪会这般迟疑?
阿妤知晓他必然是生气了的。
她拉着他的手越发紧了些, 眸子泛了红,大有他说走,就立刻哭出来的现象。
许久, 封煜余光瞥着她, 心生的那丝犹豫,愣是被她磨没了。
本是带她出来散心,总不能真的大庭广众之下打她的脸。
封煜敛眸, 淡然地看向那宫人, 依旧是下午时的说辞:“朕改日再去看她。”
虽是这般,但阿妤依旧没有放松。
宫人皆退下,封煜扯了扯袖子, 没能从她手中扯出来, 反而被越发拉紧了些。
封煜似不耐地瞥向她:“还不放开?”
阿妤红着眸子,瓮声瓮气地:“不放。”
眼睁睁地看着他沉下脸,她手指抖了下,依旧没放开:“您别生气了,妾身知错了……”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 阿妤情绪本就低落,让她无甚心思去想太多,如今他这般态度,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眸子通红,想哭,又怕他烦。
却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
阿妤吸了下鼻子,将心底憋着的情绪往下压。
从一开始,她就知晓,她所有的任性都是基于他愿意纵容的前提下。
如今他生气了,她连委屈难受都不敢说出来。
她涩着嗓子,尽量像平常那般软着声音喊他:“皇上……”
可他脸色依旧没有缓和,阿妤也不知该怎么办了,顿了半晌,她才颓废地松了手。
她低低地垂下头,涩着声音说:
“那皇上您忙,妾身不打扰您。”
所有的情绪没有宣泄口,阿妤心底难受得慌,却又不得不忍着,垂下头,泪珠子倏地掉下。
猝不及防,阿妤有些控制不住。
她不敢抬头,怕哭得多了会招人厌烦,甚至连擦都不敢擦。
她听见了脚步声,随后渐渐远离消失,阿妤仿若被钉在原处,久久没动弹,直到听见周琪担忧的声音:
“主子……”
阿妤抬头,身旁已经没了男人身影。
她有些恍惚,这好似还是第一次,他一句都没有理会她,自行离开。
阿妤这才用帕子擦拭了脸,将泪痕擦得一干二净,深深呼出一口气,朝周琪弯眸笑着:“没事,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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