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的行为,是魏司承的逆鳞,不可触碰的区域。
云栖只是恰好勾起了他想隐藏的东西。
这次魏司承回京后,随军太医就让他要注意自己的情绪,一旦有失控的情况,就要想一些能让自己舒服的人事物,无论是什么,只要能让他平静下来就行。魏司承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战役,后期越来越无法入眠,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厮杀场面,有一段时间白日情绪也常常焦虑,容易失控,甚至有过几次军令失误。
幸亏身旁老将蒙齐让他修养一段时间,加上手下多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将领卓岚,减轻一定负担,魏司承才有短暂的喘息时间。
一旦发病,魏司承就会不断喊着那三个字。那也是为什么醉酒时,他会喊云栖的缘故,这是刻入他灵魂的名字。
云栖没听清魏司承的声音,只以为他在思考怎么处置自己。
“您很生气吗?那么退婚吧,民女承受不起。”
“乖,别说气话。”
魏司承呼出两口浊气,睁开眼,松开了云栖,拿出随身的青花瓷瓶倒出一些药膏,抹在被自己抓过的手腕上,将药瓶递给云栖,“往后如果哪里痛,都可以用上。你不收的话,你知道我有多少办法让你收下。”
他的神情平淡,似乎不记得那个耳光一样。
云栖怔怔地看着瓷瓶,又怔怔地看着他。
上辈子是她真实经历过的,那么这辈子面前的他又是什么。她知道他的秉性,一个能隐忍无数年,最终荣登大宝的男人。
此刻的他不像一头充满危险的狼王,反而像个高大但乖顺的犬类,低声道:“手打疼了吗?”
淡淡的月色下,雨后的潮湿空气带着浅浅泥土味,他整个人像是融入画卷中。
您真是厉害,这辈子演技更好了些。
见云栖只垂目,根本不愿意看他,魏司承喉咙发干。
你对我的所有好都只建立在“李嘉玉”的身份上,一旦换成我本身,为何天差地别。
我到底哪里比李嘉玉差?
魏司承酸得仿佛胃里塞了几只柠檬,将另一边脸也凑了过去,将腰身弯更低,低声道:“还气的话,还有另一边。这事是我的错,你能出气就行。”
从身份被拆穿后,魏司承就没自称过本王。
这样的他,很陌生,云栖心颤了颤。
“民女不想陪您玩了,您……放过我吧。”无论是不是演的,她都不想掺和进去。
她不想在他们的爱恨情仇里当个丑角,又蠢又傻。
“不是玩,我怎么会玩你?”他自认用端王身份时,对她礼数有加,她却始终拒之千里,每次见他都像看什么洪水猛兽,“你觉得我送上门让你打,是玩你?我绞尽脑汁地讨好你,我若是玩你需要做到这程度吗。不是我自夸,我若想玩,这京城想给我玩的不知凡几…我的意思是,我根本没必要这样做!”
云栖轻笑,不答。
云栖不忍魏司承用李嘉玉的脸,这般受伤地看着她,她几乎就要失去理智地妥协。
“殿下,我与您云泥之别,并不适合。”
“是,你是云,我是泥。”
“……”
“你还是不愿原谅我。”
“这四年间,您有无数次可以坦白的机会,您看我是不是特别傻,还去信问您。”
云栖曾寄信让李嘉玉不要逾矩,甚至担心他对自己有其他感情,得到的是他毫不犹豫地嘲讽,若不是这一次次的否认,她根本不会在羞耻下完全不去怀疑。可以说,她的错认,有她自身的原因,也有他的步步引导的功劳。
“云栖,我也会害怕。我的确想过坦白,但如果我坦白了,你还会一如既往对我吗?”
云栖撇开了脸,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魏司承苦笑:“你看,我怎么敢说。”
云栖:“您足智多谋,远不是外界所看到的那样。当初相识是巧合,也许是您的谋划之一,我也不想深究,刚才的耳光就当两清吧。民女只想问您一句:李嘉玉还活着吗?”
魏司承听到两清两个字,什么叫两清!
你不能说这么诛心的话。
我与你永远都清不了。
他知道她误会了:“我认识他的时候已时日无多,他临终遗愿是,若未来有机会,替他向李家大房姚氏报仇。”
云栖恍然,她相信魏司承没必要这方面骗她。
原来前世姚氏娘家被抄家问斩,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么,您之前说的,过几日会发生一件事,让我先别急着拒绝,您会来解释,指的就是赐婚吗。”
“别用敬称了。”生分的好像他们是陌生人。
云栖并不理会。
魏司承只能道:“对,我打算赐婚前就与你说,只是没想到你父亲一直不愿应承,我让父皇又宽限了几日。”
魏司承又道:“你会拒婚吗?”
云栖沉默了一下:“会。”
“云栖,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排斥我?严曜擅长明哲保身,这是他汝襄侯府的生存之道,若真出了什么事,他护不住你的,甚至有可能把你推出去。”就是李崇音,他都挡不住,更别提旁的。
“此事与旁人无关,哪怕没有严曜,云栖的回答也是一样。殿下听过一句古话吗,真作假时真亦假,我分不清您那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谁知道您是不是为了杜漪宁,做了四年的深情戏码,不惜将自己牺牲到这个程度。
李云栖算个什么,怎能与浩瀚日月相比。
她与纪梓潼说的话,并非玩笑,而是真心这么认为。
上辈子看了太多,人人都爱杜漪宁,没有男人能看到她之后,还能注意到渺小尘埃。
杜漪宁太特别了,仿佛超脱于所有人的存在,不是她这样的普通内宅闺秀能比拟的。
她都为此付出了生命,这次是偷来的一次重生,她还有命来赌?
魏司承看云栖油盐不进的样子,望着这个汲取他太多情感,让他只能被动承受的女子,痛苦铺天盖地地蔓延在心头:“四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是你来的褚玉院,帮了我。”
云栖也想起来了,上辈子的李嘉玉,其实就是他吧。
“是,臣女罪该万死。”云栖眼中似闪着些许泪光吗,她怎么不记得最初的感恩。
魏司承声音越发低沉:“你招惹了我,所以,别这样丢下我。”低得像哀求。
云栖退后几步,朝着魏司承行礼。
“夜已深,恭送殿下。”
魏司承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用。
手掌捂了一把脸,将自己脸上的恳求都掩盖,今日,够丢脸了。
离开前,道:“若是拒了赐婚,就是我也保不住你和你们家,那已经不仅仅是李家与端王府的事,你要拿整个李家来赌吗?”
云栖:“您不是我,怎知我不会呢。”
魏司承看了眼某个方向,有个娇小的影子挪动,他装作没注意。
他丢下一句话:“三日后,母后举办百花宴,会邀请各家朝廷命妇与闺秀,李家也在其中,届时就会赐婚,这是我能拖得最晚的时间。还有三日,我希望你能再……考虑。”
说完,魏司承几乎落荒而逃。
等到完全见不到他的身影,云栖才软倒在地上。
她的背后染开一片汗渍,她并没有魏司承以为的那么硬气,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跪地求饶罢了。
她之于他,若蜉蝣撼树。
魏司承出了李家,胃部一阵翻腾,他忍着疼痛。看着手里那块裂开的与玉佩,神情几度变化,最终沉淀,喊了一声乙丑:“我们的人还有在李府的吗?”
乙丑:“还有六人,其他都是音公子原来的手下。”
“本王醉酒那日,李崇音有没去南街坊市?”
乙丑本来只以为那晚是一次偶然相遇,哪想到会成为关键:“有,属下去为您寻那玉佩时,正好遇到音公子,应该是去为我们收尾的。”
“收尾?”魏司承突然笑了下,“是去收尾的。”
魏司承捂着额,嘴角还带着笑意,语气却冰冷无比:“那小贩失踪的事不用查了。”
乙丑抬头,看向今日喜怒不定的主公。
本以为来找李姑娘能缓解,没想到这次出来后,情况更糟糕。
“已经找到了。”魏司承握紧手中得到玉佩,瞬间化为齑粉,随风飘扬。他取下腰间的荷包,换成玉佩下方的花穗子,温柔地摩挲着,“让他来见本王。”
第093章
夜风习习,李崇音站在山顶,与沙僧见面后,他独自登山,选取最适合观星的角度。
他手中拿着罗盘与观测仪,衣袂在风中飘摇,仿若羽化登仙一般。
观测仪上四个方向分别写着劦、屼、夷、寒①,这代表着东南西北的风向,罗盘则是在卜卦,能帮助他结合实际情况进行演算。
其余地方有光线阻碍,只有山间才足够看清星象。
做了几年的国师,他对这方面研究过不少,哪怕不是最精通,也比一般的游方术士要有真本事。从古代残留天象的文献中他推测出,日月相交的朔日是有规律的,只要有规律,就有能推测的可能。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