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了。”
家庙的人,已经被全部连夜转移回了唐城,今夜她不去唐城也不行了。
“帮我易容吧。”
过了一会,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扮和一张脸,十分简单的黑衣,一张隐约戾气又寒意流动的脸。
唐慕之的脸。
兰旖会易容,文臻之前便已经画出唐慕之的画像,请她帮忙,不说一模一样,黑夜之中乍看也像个七八成。
之前这酒楼中通报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唐孝成上京,唐羡之主持大局正在川北,唐慕之好久没回来了。想来也是,她几乎已经背叛家族,哪敢轻易回唐家。
文臻便要钻这个空子。
一刻钟后,唐城护城湖前的平静被惊破。
有两人冲破夜色,踏霜而来。
当先一人一身黑衣,眉目秀气又戾气,一边向前狂冲,一边大骂:“兰旖你个疯子!竟敢到我川北撒野!”
后头恢复了白衣装扮的兰旖,本色出演冰雪女妖,一头银发在黑夜中显眼之极,悠悠在半空中飘荡,冷笑道:“本门主看中的人,你也敢肖想!唐家又怎样?我照样敢在唐城之前剐了你!”
唐城之上的守城士兵已经被惊动,远远瞧着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六小姐,都大惊急忙向上头回报,又点亮城头风灯,对底下仔细地照,却并没有立即开城门下吊桥。
那边文臻却根本不打算要谁来开城,冷笑一声,道:“来啊,来剐啊!”撮唇一哨,片刻后一声尖唳,夜空里忽然俯冲下来一只老鹰!
那鹰展翅而来,文臻一跃而起,乘着那鹰,低空掠湖面而过,长翅掠波,衣袂翻飞,着实潇洒之极。
这一手露出来,唐城之上人们惊呼,都道:“六小姐!”
随即湖中和湖后的树林大阵之上,忽然有灯光亮起,那些灯光转折往复,隐约在每棵树上停留一霎,仿佛每次都只照亮某个笔画,文臻心知这便是破阵机关了,但此刻根本来不及去慢慢记录,她还必须表现得对机关密码非常熟悉丝毫不能停顿才行,因此她呼哨了又一只老鹰下来载着自己,全神贯注跟着那灯光的指示前进后退转折左拐右拐……隐约觉得好像是每棵树一个笔画,连起来是几个字,一直到转到快头昏想吐,忽然眼前一亮,一片巨大的广场撞入视野,她便知道,她终于闯入世人心中最为神秘的唐家中心了。
她哈哈大笑,当着广场上济济护卫的面,转回头对着身后的方向比了个川北人常用的表示鄙弃的手势,嘲笑道:“来啊,有种来剐我啊!”
广场上灯光晦暗,高高低低都是人群,有人沉声道:“唐慕之,你既然回来了,就得遵守规矩,戒堂一百戒鞭一月长跪,先自己去领!”
文臻的回答便是双臂一张,霎时一片嘈嘈切切之声,无数老鼠蛇虫蚂蚁毒物从广场的四面八方如黑潮一般滚滚而来,卷向人群脚下,整齐的人群顿时乱了套,一片纷乱里文臻学着唐慕之的声音,哑着嗓子冷笑:“凭你们也配处罚我?爹不在,我哥呢?我哥在小楼?那便寻我哥说话吧!”
说完转身就走,左拐遇见一排照壁,伸手在第三个照壁上一拍,轰隆隆照壁移开,现出一条道路,她闪身走进,有人追上来大呼:“六小姐你又肆意妄为……”话音未落被照壁后探头出来的一条赤链蛇吻了一嘴。
而文臻早已人影不见了。
她就像真正的唐家嫡支六小姐一样,对普通唐城内居住的唐家子弟都不能知道的唐家内部路径都了如指掌。过假山,渡河流,越亭台,解机关。
她第一次来到唐家。
而以往的燕绥的细作便是再能渗透,也很难进入到唐家腹地。
但是当年,唐羡之曾经在宜王府第一进院子的暂居地,给她留下过一件礼物,一张纸。
礼物是一件玉佩,纸平平无奇,上有鲜红钤印。
后来长川她和唐羡之相遇,唐羡之曾经试探过她,是否会利用那钤印假造他的印章来作祟。
但这么明显的提示,那就不是提示。
所以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玉佩的雕刻上。
那玉佩上雕刻细致,一幅一幅连环画一样,亭台楼阁,屋舍道路,山峰山谷,城墙湖水。
所谓事有反常必有妖,她当时便把那雕刻都记了下来。今日唐城之前仰首一看,果然。
城墙是唐城的墙,湖水是护城的湖,山峰是唐城背后的山,道路是唐城内的路。
那玉佩上,刻的是唐城的布局图。
她仰头,脑海中闪过那玉佩的种种图样,有楼,但都很平凡,感觉都配不上唐家小楼这样一个称呼。她的回忆停留在最后一幅图,在一片粼粼的池水中,四面空旷,而水中有高楼的倒影。
现在,那一片已经快要封冻,比进门时广场还大的池水,就在她眼前。
……
第四百五十章 小楼一夜观花海
唐城门外,兰旖准备功成身退。
其实先前在来唐城之前,她已经隐晦地表示,那宝石也是可以不要的。
何必呢,真要为这宝石让文臻送了性命,燕绥能和她拼命。
文臻却笑着摇头不肯。
兰旖总觉得她神情有些古怪,仿佛并不仅仅是为了那宝石去唐家的。
她想不明白,冷哼一声,一转身,忽然吓了一跳。
迎面一个黑衣女子掠来,姿态轻盈,一张微带戾气又寒意纵横的脸。
这张脸太熟悉,半个时辰之前她还亲手给人装扮成这样。
兰旖脑子嗡嗡直响,随即明白,冯京遇上了马凉,真正的唐家六小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
她立即迎了上去。
唐慕之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前行,一抬头忽然看见面前多了一个女人,吓了一跳。
再一看女子形貌特殊,忽然想起一个人,眉头便是一皱。
随即便听见那女子冷冷道:“你便是唐慕之?”
唐慕之也冷冷道:“你是谁?为何在此拦路?”
兰旖:“听说有人不知廉耻纠缠燕绥多年,特来瞻仰。”
唐慕之:“……你就是那个追逐燕绥多年的女门主吧?怎么?成功给燕绥做了小?有资格来嘲讽我了?”
兰旖:“胡扯什么。这天下谁配以我为妾!”
唐慕之:“连妾都不是。也不过是一个追逐燕绥多年的怪模怪样老妖婆,哪来的面皮说别人不知廉耻?”
兰旖:“……难怪燕绥瞧不上你,你就是个泼皮,你连给文臻提鞋都不配。”
唐慕之:“……同感。你连给文臻牵马都嫌老。”
唐城内文臻连打两个喷嚏,喃喃望天:“谁CUE我了?”
答案:情敌……们。
论斗嘴,兰旖可不是走惯江湖的唐慕之的对手,她也不是来斗嘴的,三句话说完就拔刀,“跟你说话没得脏了嘴,手底下见真章吧!”
唐慕之冷笑一声,正要吹口哨,忽然眯起眼睛,阴恻恻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兰旖已经听说过唐慕之的事,也冷冷道:“你如何又还敢回唐家?”
唐慕之不语。她原本四海流浪,后来听说燕绥出事,便奔往天京,她是唐家人,也没被正式逐出家门,探听消息并不难,得知文臻劫狱林擎,燕绥早已离京,便又返身去追,但燕绥接文臻出天京后一路潜行,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选择冒险穿越门阀地盘,唐慕之猜想着也许他们去往青州边境去,走了一段路后接到了一封密信,便又折转回川,今日刚刚回来。
她心中电光一闪,惊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出海岛,你只会为燕绥而来……燕绥在川北!”
兰旖面色一变,随即道:“你以为我是你,整日脑子里只有男人?”
唐慕之嗤笑一声:“你为什么拦我?你这么无聊?你为了谁拦我?”
兰旖脸色又一变。唐慕之忽然凑近她,嗅了嗅,道:“你袖子里什么东西?”
兰旖低头一看,袖子里还有文臻给她做的辣条……
唐慕之嗅了几下,疑惑地道:“文臻?”
兰旖瞠目。没想到这个情敌居然也对文臻如此了解,闻到她做的食物居然就能认出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无意中我征服了全部情敌?
唐慕之狐疑地看兰旖:“辣椒东堂用的人少,只有文臻最擅长,你身上带着文臻做的食物,你难道是为了文臻拦我?”
兰旖只能不说话,心想燕绥嘴里天下人都蠢货,可其实一个个都聪明都很。
唐慕之哂笑:“哟,这是哪里来的观音菩萨,居然为了情敌拦劲敌!”
兰旖:“我想拦你便拦了,你可莫往自己脸上贴金。”
唐慕之指自己鼻子:“你为她拦我?你们搞什么把戏去了?你可知她是我徒弟?”
兰旖:“什么?!”
唐慕之:“她的哨技,我教的!”
兰旖:“……吹什么大气,文臻也是我徒弟!”
唐慕之:“……什么?!”
兰旖:“她的心法,我要教!”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城头上似乎有人发现这边的动静,有灯光远远地要照过来,唐慕之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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