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大荒,沈梦沉那里的桑石我又想法子拿来了。”燕绥却似乎不想多谈大荒。
文臻却兴致勃勃地趴在他身上,一边捻着他头发一边问:“大荒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荒凉?你没和主政的人再冲突吧?那地方有什么八卦……大荒黑水泽那几种药你都拿到了吗……咦你的头发怎么有点……”她手指捻了捻,又捻了捻,觉得燕绥的头发好像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了,虽然顺滑如故,但发质好像更硬了一点,颜色却浅了点。
燕绥却忽然拿下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才道:“药拿到了,大荒蛮荒之地,没什么好说的,目前主政的是一个看似高洁的疯子,还有一个看似风骚的女疯子,那两人之间倒是挺有你说的那什么……八卦的,不过我看一个自以为是,一个自作聪明,想要凑一起,没个十年八年,也难。”
文臻听得吃吃笑,道:“不知道你我在别人看来又是如何?”转而想起,不如何,这几日湖州百姓嚼舌根听得还少了?她却不想和燕绥谈这个话题,伸手又去摸他的发,燕绥又一摆头避过,道:“我这两年可能不常在东堂,所以今日来这一趟……湖州里里外外不安分的人太多,我也无法替你都扫荡干净,再说也不能都扫荡,该拉拢的,该处置的,你自己定章程罢。”
文臻嗯了一声,替他拢了拢微乱的发,轻轻道:“其实你无意荣华,我却也未必贪恋富贵……”
两人都没再说话。
有些话不必再多说。
燕绥觉得她想做这个刺史,想要青史留名,想要改善东堂百姓的饭桌,想要以美食治天下,所以哪怕因此要面对分离,也依旧默认并以最稳妥的方式出面支持了。
皇子不能和大臣交结,为了给她张目又不给她带来麻烦,他今日以教训燕绝为名目出面,又以湖州士子辱及他声誉为名追究,事事处处都光明磊落,让人无话可说。
但以他的性子,其实本该是想和她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帮便帮,并不会理会这么多,却为了她,忍了,让了,想了。
哪怕不知真相,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逃,甚至可能理解为她想挣脱他,成就自己的事业,也依旧认了。
这才是最让文臻感动的点,然而于她来说,她亦有无数心意无法对他说明。
比如她虽有雄心壮志,却也并不是非实现不可的。
比如他若有意躬耕田园,她也乐意为他回归乡野,亲手执炊,做一对最普通的夫妻。
荣华富贵,千秋声名,真的没那么重要。
但是她不敢。
燕绥性情如此恣意,从朝野到世家,满朝皆敌,皇帝心思难测,母妃敌友难明,他一旦不能拥有权力,不能自保,面对的会是什么?
他早已成了开弓的箭,不能退,退便是死。
别说他不能失去权力,就连她都不能稍稍软弱,否则便会成为拖累,害死自己害死他。
更不要说失去权力也就有可能失去治愈的机会,以后病发渐重,又要怎么挽救。
她才能越显,在朝中地位越重,在民间声望越高,多少也算得一个筹码,令陛下博弈之时,为燕绥多掂量一刻吧。
“对了。”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燕绥,“你怎么知道我会那些对联诗词,想到要我出题目考士子?”她想到一个可能,又追问:“是见过和我一样,行为思想奇特,且能背诵无数佳句好词的人吗?”
第三百八十四章 掀起了你的假发来
这是让她有些奇怪的一个点。作为一个穿越人,她并不想借助前一世的知识和科技来改变这个世界,害怕会因此出现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影响真正的未来和历史走向,她自认为一个普通人,承担不起改天换地的责任。便如前人诗词这些,也不愿意剽窃为己用,影响文脉气运,平日里很少在燕绥面前搬弄这些,燕绥又是如何确定她能难得住那些士子?
燕绥笑而不语,心道你倒是聪明。确实,那个疯子女王在大荒搞出的那些诗词,让一只鸟嘲尽天下文人,她既然和你来自一处,她那样左脸写着“不学无术”,右脸写着“胸大无脑”的女人都知道,你如何不知道?
只是你俩都有各自的骄傲,平常不愿拿来用罢了。
嘴上却道:“你平日里便是连梦话都甚是有文采,我便知道你一定弹指便能叫那些半瓶水晃荡的书生虎躯一震倒头就拜。”
文臻呵呵一笑,心想扯,你特么地又扯。
这人一定有事瞒着她。
桌上忽然飘下来一张纸,文臻看见不禁一怔,“这是什么?”
“我让君莫晓送来的你的一日三餐菜单。”燕绥道,“你每日五顿。最早的一顿卯时初,最迟的一顿子时左右。睡得太迟,起得太早,长此以往,必伤身体,我知你为湖州事务操心,但你才来几日,何必如此着急。以后不许这样了。”
文臻没想到这个万事不上心的人,竟然能想到查看她的起居,暗暗庆幸自己的养胎方子都是自己亲自弄,方子也背熟后毁了,忙笑道:“那不过是偶尔,偶尔。”
“湖州的赋税有问题。往年的账目如果查不出端倪,那就必然已经销毁了旧账,另做了天衣无缝的给你。但是有些积年老吏为了留上一手,多半都会再私下截留一份账目。你可以从此处入手,莫要太过焦虑,赋税事情太大,经手之人无数,决计不可能毫无痕迹,而且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也不可能追回,关键还是今年的赋税要看能收上多少。”
“前任刺史离开后,刺史府的薄曹和师爷全部都离开了,人也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被灭口了。其余各级衙门的师爷,私下也有派人联系过,但是各有统属,这样的大事,自然也是半点口风不露的,没有账簿,便是有百姓作证也是无用。不过此事还是得尽快解决,便如你所说,之后的赋税才是关键,只是今年秋赋拿出来的定额,只怕还是原先的标准,而一旦低了,百姓得了好处,也万万不肯说出真相,那就真的没有办法揭开之前的问题了。”
之前多收的赋税如果没能拿到证据,今年秋赋,有文臻在,湖州官员肯定拿出的是低额的那一档,百姓税额减少,乐见其成,自然不会再承认之前赋税重,那么文臻想要适当增加湖州的赋税,也就不可能了。
东堂可能将要有战事,陛下想要的是湖州发挥产粮大州的作用,做不到这一点,就是文臻失职。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找师爷以及查官府的钱粮簿子,毕竟赋税从缴纳开始,直到运送……”
文臻脑海中灵光一现,顿时明白了燕绥的意思。
漕运!
赋税钱粮是要从水路运送往天京的,湖州漕运发达,漕帮的主码头就在湖州,历年运送钱粮可不仅仅是官船,通过漕运运粮所动用的船只、人手,走向,应该都有记录可寻。
一直以来,她的心思都在一年三赋之上,一直在寻找一年三赋的相关证据,现在想来,这个一年三赋倒是疑点甚多,倒像是有人故意引她往那方向去查一样。
燕绥忽然将她一拉,道:“你我如今难得相聚,说那些废话做甚。这些芝麻绿豆事儿,你便和你那什么张钺苏训一起讨论便是,何必问我。”
文臻吃吃笑,忽然道:“我忽然想起一句话。”
“嗯?”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
“嗯?”
“……醋醋醋醋醋醋醋醋茶!”
文臻眼珠子乱转,做出一副满地收拾飞醋的模样,燕绥坐起身,手肘支在膝上看她装模作样,唇角微微一勾,却是一个微带鄙薄的笑意,道:“你若无心,便离那两人远一些。你在那州学广场之上,当众把张钺那个书呆子夸成了什么样子?他当晚回家半夜都没睡着,在院子里瞎转,一边转一边说什么,人人讥嘲侮辱于她,她不为自己辩解一句。那学生不过骂我一句,她便为我挺身而出,士为知己者死,唯有将此身报效耳——你听听!”
文臻:“啊?”
燕绥:“啊什么啊!拈花惹草!”
文臻:“啊不是!我那是不是,啊是,我那是立威啊!人家骂我,我是刺史,我总不能对骂回去,但是人家骂张钺,我却可以趁机喷回去啊,一来出一口心中恶气,二来也拉拢一下张钺的心……啊不不是拉拢他的心,是拉拢他的忠心!忠心!啊殿下!”她扑到燕绥膝头,扬起甜蜜可爱四十度天使角度,“我那是市恩卖好,是千金买骨,是逞心机,如何能和我对你的赤诚热爱相比?你这是在侮辱你自己啊!”
燕绥斜着眼睛看她,一手抄住她腋下,将她兜在自己怀中,额头抵着她额头,阴恻恻地问:“那么,苏训呢?那么一张脸,天天在你面前晃,你什么意思啊你?我是该理解为你思念我过甚所以弄了个西贝货聊表安慰,还是该提前准备着有朝一日被什么阿猫阿狗撬了墙角后院失火?”
文臻盯着自己面前这双眼睛,近距离杀伤力更大,那比常人更大更黑更明澈的瞳仁,倒映着自己的大头影子,大到令她脑子有些迷糊,总觉得有哪些事不大对——好像是她和燕绥闹别扭来着?好像之前一直是她占上风来着?好像她没欠燕绥什么来着?好像明明是她对燕绥有意见来着?怎么现在就成了他对她兴师问罪了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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