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本性,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若突然改变,那多半是有了一些事。
太子亲自拽他的马缰,他便也下了马,一路进府,眼看要到太子书房,忽然黑影一闪,伴随四面空气呼啸震荡,连带远处的月影都被一片浓重的黑遮蔽,那一片墨色猛然便撞到了近前,一道冷电无声无息从那墨色里穿出,直射太子心口!
燕绥一反手便将太子扔了出去!
下一瞬他的手掌如一片冷玉,精准地穿过那一片黑雾,毫无声息地印在了对方胸膛,伴随一声细微的骨骼碎裂之声,那片黑雾倏忽反弹老远,地上洒落一道深红的血线。
那黑雾弹落在院墙之上,一个踉跄,随即没入残月光影中不见。
这场刺杀来得突然,去得迅捷,在场的除了燕绥,几乎没人反应过来,直到太子重重落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众人才大叫大喊着急忙抢上。
几乎立刻,整座庄园都沸腾起来,敲锣声,喊叫声,呼唤声,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乱糟糟的保护太子,保护宜王殿下之声,一部分人冲向太子,一部分人冲向那座刺客消失的墙。
那座墙不是院墙,只是里头隔开各院子的花墙,刺客在墙头消失,不代表刺客就离开了这座院子,因此人们还在搜捕。
太子本身有六率亲卫,还管着一部分的旗手卫,此刻亲卫首领和旗手卫的一位副统领都赶了来,一眼正看见太子倒在地上,宜王殿下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袖手旁观,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写着“怎么没顺手把他掼死!”的憾恨。
亲卫首领奔太子去了,旗手卫副统领上前对燕绥一礼,还没说话,燕绥的眼风已经掠过来了:“怎么?兴师问罪本王把你家太子扔坏了?”
旗手卫副统领一边想这话形容得怎么这么不得劲儿,一边急忙苦笑着答:“下官怎敢!只是……只是那刺客武艺高超,刚才虽然被发现行迹,但又刺伤了两人,我等武艺低微,想请殿下,想请殿下……”
中文站在燕绥身侧,阴恻恻道:“想请什么?想请殿下亲自出手追捕?你们好大的脸面!”
旗手卫首领低头,眼神却飘向太子,那边太子哎哟哎哟爬起身喊:“老三,老三,刚才那人武功好高,孤怎么瞧着,是冲着你来的,要么你去瞧瞧,这万一是对你不利,你把他揪出来也是保护……你自己啊!”
燕绥幽幽地瞧着他,眼神里满满的透彻和讥嘲。
瞧到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两百九十一章 这回你可逃不掉
燕绥幽幽地瞧着他,瞧到他声音越来越小,才淡淡道:“如果是冲我来的,那么根本冲不到我面前。”
太子瞅着他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是冲着孤,所以你让他冲到了面前?”
燕绥看定他,好像没感觉到这句话里暗藏着的险恶,竟然冲他绽开一个微笑,“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这里是我的院子,刺客冲我来,那么我的护卫,不会让他有机会冲到我面前来。”
中文脸上绽开骄傲的微笑,有意无意挺了挺胸。
这辈子终于在殿下口中听见了一句嘉许!
而一边的亲卫首领和旗手卫副统领脸色大变,顿时什么话也不敢再说,躬身垂头退后。
太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站起身还想说什么,燕绥望着看似喧闹一片的庭院,若有所思地道:“不过太子殿下的护卫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那两人刚刚松口气,就听见那个鬼见愁又道:“比如虽然不能及时发现刺客,但是刺客出现之后,倒出现得非常及时,连锣鼓都有,就好像提前知道会有刺客准备好了一样。”
最后一句话令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太子干笑道:多谢三弟夸奖,说来惭愧,孤自住进来,没少有些心怀叵测的人行刺骚扰,自然要准备充足一些。”
燕绥并不答他这句话,只道:“太子,我是来接旨的。”
他的眼光飘过来,太子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好示意他跟自己走,燕绥却又道:“接旨是我的事,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又受了惊吓,怎么好意思让殿下亲自带路?”
太子的背僵了僵。
那两个将领又对视一眼。
当然要太子亲自带路,不然还有谁能勉强压着你呢?
“孤不是要亲自带路……”太子叹息回头,“只是确实被那刺客武功惊着,在老三你身边,安心一些。”
燕绥望定他,太子眼光飘来飘去。
燕绥不再说话,跟着太子向前走,却对跟来的中文日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带着人离开。
中文脸色很为难,轻声道:“殿下,在太子的地盘,您不能把人都赶走……”
燕绥脸也不转一下:“要你们何用?仪仗吗?”
习惯了主子毒舌的中文脸色不变:“便是仪仗,也能挡一挡的。”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太子书房,传旨太监已经在香案前等候,那中年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尖声道:“宜王殿下,陛下有旨,需您亲自打开。”
日语一看那盒子,眉头就一皱。
他掌管宜王府上下所有机关之事,一眼就看出那盒子用了极其复杂的密锁,开起来很费工夫。
这是什么重要旨意,需要这样小心保护?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盒子,不管如何精通机关,因为开解方法琐碎复杂,寻常人打不开,精通机关的殿下,也要花上一个时辰。
搞这么复杂的接旨过程,是为了什么?
……
时间回到飞流峰酒酣耳热的那一刻。
汉子们敬完酒之后,文臻又亲自给坛主以上各位高层敬酒,她下手有分寸,态度又和煦,道歉的话也很诚恳,高层们也就一笑而过,毕竟上天梯的规矩,就是一切事天梯了,下了天梯还是兄弟。
飞流峰半山推杯换盏,呼卢喝雉。
山门开的那条缝隙,忽然闪过一条黑影,黑影身形细长柔曼,背后的刀剑如身形一般细长,刀鞘已去,锋刃月下寒光一闪。
随即又一条黑影,又一条……无数黑衣人流水轻烟一般自缝隙掠过,背后刀剑的寒芒连绵如冰河,压下这一天淡泊的月色。
山门口明哨暗哨足有五处,没有一处被惊动。
那些黑衣人掠过岗哨,其中一人肩头一动手一翻,长剑嗤一声刺入岗哨内,隐约有刀锋人肉声响,却没有惨呼。
又一闪,剑锋抽出,血染半截,黑衣人也不擦,拎剑掠过,一路滴下浓稠的鲜红。
另一人掠过一片草丛时,反手拔刀,一刀劈下,咔嚓一声未绝,他身影已经飚过。
片刻后,草丛里骨碌碌滚出一颗头颅来。
……
半山上,君莫晓脚踩着凳子,和那个先前在上天梯时候结下了深厚仇恨的打脸帝拼酒,那打脸帝已经喝多了,一边咕嘟嘟灌,一边斜着眼睛要来揽君莫晓胳膊:“我说顾大嫂,呃,今儿个,你可把我的棺材本都赢走了……呃,既然顾大哥是假的……顾大嫂自然也是假的……咱们也算……呃……也算孽缘了……要不要……凑一对啊……”
君莫晓一巴掌把他的脸按在了酒坛子里,砰一下重重一声。
“和你的酒坛子一对吧!”
这一下按得不轻,砰一下坛子碎了,那家伙哎哟一声,还没来得及骂,头一歪已经醉昏过去。
君莫晓抬手看着自己湿淋淋的手,眼珠对成了斗鸡眼,吃吃道:“哎,今儿个,这力气,怎么有点收不住……”
……
黑衣人影背后的刀光在山道上旋成了一道冰风,携着血气和杀戮。
满山阔叶在夜色中一片近黑的浓绿,再被黏腻的血染得斑驳,今夜月色朦胧,道路如铺银霜,渐渐霜色落满桃花,再被泥泞的靴子践踏。
一路上山明哨七,暗哨十一,巡逻哨六,都在这股冰风掠过时,被收割了性命。
有一处暗哨和一处巡逻哨没有倒下,暗哨那人在一处树上发现了不对劲,是因为那个没倒的巡逻哨按既定路线巡逻时,被一柄细剑砍下了头颅,头颅正滚到树下,死不瞑目的双眼瞪着他,树上的暗哨激灵灵打个寒战,把想要出口的惊呼掩住,死死咬牙看着那一群黑烟般的杀手从树下一阵风过,直到最后一人的背影转过山道,才小心翼翼爬下树,伸手入怀,准备放出示警烟花。
然后他便听见身后“咻”地一声短促如一声寒冷的叹息。
然后他回头,便看见身后的夜雾忽然出现一个黑洞,洞里飚出一根高速旋转的冷黑色的箭头,下一瞬那箭头就出现在他的后背,扎入心脏的声音依旧短促而冷。
噗一声血花四溅,也像那始终未来得及放出的烟花。
……
易人离和厉笑,现在有点时间,就会黏在一起。
不过大多时候是厉笑一个人的时候,易人离黏过去。
今天也是这样,厉笑独自站在崖边发呆,易人离拎着两壶酒,踢踢踏踏走过来。
厉笑接过易人离递过来的酒,只喝了一口,便皱眉道:“这酒味太冲。院子里有三娘酿的酒,怎么不喝那个?”
众人为了避免露馅,在山上都称呼文臻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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