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视燕绥,将手中那个大娃娃往文臻手里塞,“你看你看。你看这娃娃里头还有娃娃!”
文臻这才看见,敢情这个娃娃还是几层的,拉开一条隐蔽的暗扣,里头还套着一个比一个小的娃娃,原来还是个东堂版套娃。
难怪那摊主怎么也不想这个娃娃被套住,确实是很有创意很精致了。
她在那抱着有点像易云岑的娃娃,伸手进去摸到底有几层,易云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抵真有点觉得这娃娃是自己化身一样,抬起眼珠子悄悄瞅着,脸竟然慢慢红了。
燕绥漂亮的眼珠子飘了过来,凉凉地看了这小屁孩一眼,忽然伸手抓起娃娃,随手对雪地里一抛。
“哎你做什么!”易云岑大惊,急忙跳出栏杆,将娃娃捡了回来,心疼地又拍又吹,又骂燕绥,“太过分了你!我警告你,不许动我的娃娃。你怎么动它,我就怎么对你!”
文臻一看燕绥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某人要倒霉了。
“啊是吗?”燕绥挑起一边眉毛,抓过那娃娃,抱住那娃娃的大腿,亲了亲娃娃的肚子。
易云岑:“……”
燕绥还不放过他,长腿一抬,往易云岑面前一伸,“嗯?”
来抱。
来亲。
易云岑:“!!!”
文臻按住了肚子,忍笑忍得肚子痛。
宜王殿下坑人大招无数,技巧炉火纯青。
可怜温室里养大的娇弱小花,哪里经得起殿下一个回合的摧残。
片刻后易云岑大叫一声掉头便奔,连心爱的娃娃都不要了。
文臻哈哈哈哈了一阵,才揉着肚子将娃娃交给过路的丫鬟,嘱咐了送回给易云岑,回头拖着燕绥要走,却见那货犹自站着,长腿伸着,对她挑眉,“嗯?”
“想得美!走啦走啦。”文臻捏了一把他的腿,果然好硬,手都捏痛了。
燕绥唇角一勾,一把将她抱起,年轻男女的身影,蝴蝶般穿过走廊,洒落一地琳琅笑声。
远处暖阁里碧纱窗后,端着热茶一直看着这边的段夫人,唇角微微勾起。
“传闻易铭潇洒促狭,厉笑甜美伶俐,如今看来,果然可喜得很。”
她身边,易秀鼎目光深邃幽黑,冷冷盯着外头的回廊,一言不发。
那段燕绥文臻刚才呆过的回廊上,有一层薄雪,上头印一对脚印,一大一小,相对而立,近到几乎没有距离。
她久久凝视那对脚印,良久才道:“人间情爱,最是无用。”
段夫人转头看她,眼神悲悯,好一会儿才道:“秀鼎,你还年轻,你不知道一生孤苦的磨心蚀骨滋味。你一个女子,也不该承受这样为人奴役的命运。这次我回主城,一定会为你……”
易秀鼎打断了她的话。
“夫人。我生来灰发,是易家唯一一个受了诅咒的女子,父母因此早亡,我一个人过了七年。那时候我便发过誓,不求人间情爱,不求温暖家室,不求富贵荣华,不求万事顺遂,只求有人需要我,只愿自己不是废物。长老收留保护了我,使我免于早早成为雪下白骨。这是恩义,我愿以一生报答。婚姻也好,情爱也好,都是累赘,秀鼎,从未想过。”
室内一阵沉寂。
良久,风夹着雪,卷走了段夫人一声悠长的叹息。
……
当晚文臻并没有吃到燕绥亲手做的雪菇鸡。
据说是岑少爷一怒之下,化悲愤为食量,冲到厨房将三只雪菇鸡吃了个一干二净,结果闹肚子闹了半夜。
文臻虽然没吃鸡,但也没能睡着,事实上和燕绥同住这几日,她都没睡好。
燕绥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
总觉得门没关,一开始是关了门绕床走一遍,才能上床。随即走的遍数越来越多,他怕影响文臻睡眠,都是勉强直接上床,等她睡着后再下床去看门,去绕,文臻常常半夜睁开眼睛,看见一团白影绕着床边飘。
真是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受惊喊出来。
后来她也不受惊了,因为她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就是燕绥鬼一样地绕着床边晃。
她也问过燕绥,门没关又怎样呢?你是强大的燕绥,又不是我们那些不会武功的小民,怕门没关小偷进来强盗进来,你在意什么呢?
结果人殿下说,是怕门没关好漏风,害她受凉。
文臻感动之余又生气,心想等身体好一点找个由头打架吵架分房睡算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她这次受的伤害太重,时间拖得太长,又没有上次三大高手同时帮忙调理,这些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还在昏睡当中,昏睡当中都是燕绥帮她调理,所以他的气色也并不怎么样。
马上就快到长川主城,要直面最狂暴的风波,他们这种情况,再不和大部队汇合,其实很危险。
文臻听着燕绥的衣袂带风声一遍遍在耳边响,越听越心浮气躁,忽然一把抽出被子底下的匕首,腾一下从床上蹦下来,三两步冲到门边,大喝:“整夜睡不着想出去找女人是吧?行啊,我这就把门拆了让你走,你走,你走啊!”
一边大喊一边三两下就把门板卸了,抱起来扔到了雪地里。
冬夜和冷雪的瘆人的寒气瞬间灌她一个透心凉,文臻激灵灵打个寒战。
门板落在雪地上,砸到石头,砰然巨响。
这么大动静,段夫人一行,明明为了安全都聚住在这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仿佛睡死了般,没有一个人起来看。
后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燕绥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一直抱到床上。
门没了,冷风一直往里灌,屋内的温度一下下降了十几度,文臻却没感觉到多冷,因为燕绥一直把她抱在怀里,再用被子从头盖到脚,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文臻在被子中攀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胸膛上,大喊:“走啊,你怎么不走啊!”
一边低声道:“燕绥,是不是这次受伤对你影响很大?”
燕绥大怒:“你闹什么!大半夜发什么疯!”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道:“有。喜欢你更多了一点。”
文臻大骂:“还好意思说我,做梦还在喊别人!你看看你,心不在焉,心猿意马,心神不宁,心急火燎!说!你在想谁!”
一边轻轻推燕绥,“燕绥你不要撩我,咱们说几句正经的成不成?”
“我倒是敢想呢!做个梦也能被拆门板,冻死我了!”燕绥怒气升腾,顺手拉了拉她的发,悄声道:“正经的就是,你别怕,过阵子就会好。”
“呸!”文臻也不知道是真呸还是假呸,柳眉倒竖,“冻死活该!”
“被强迫症逼死活该!”这一声是低低骂出来的,文臻愤愤地将燕绥一推,燕绥应声而倒,却并没有撒手,文臻被他抱在胸膛上,她叹息一声,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燕绥。”
“嗯。”
“你这个毛病,是不是并不是生来的,是不是有药物的原因?”
“……也许吧。”
“等长川事了。我们先去找药好不好?去找东堂的神医们……”
“东堂无人能解。”
“那我们就出国,去大燕,去南齐,去大荒……所有的国家都去,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就有解药,我们去找好不好?”
“……好。”
……
第二天起身,文臻接受了所有人怪异的目光洗礼。
看不出来甜美贤惠的小媳妇竟然是个醋坛子母老虎。
同时燕绥接受了所有人同情的目光洗礼。并被啪地一声打上了诸如“怕老婆夫纲不振”之类的标签。
这目光一直延续到众人上车。
传灯长老昨日已经赶回去,也许是雪大的原因,其余长老没有出现,段夫人一行人继续赶路。中途打尖的时候段夫人还笑着悄悄问了文臻夜里发作的原因,文臻一边道歉昨夜扰人清梦,一边鼓着嘴道并非夫君对别的女人起了心思,只是他总是思虑太重,夜来失眠,还要装睡,自己再三解劝无用,便胡扯乱弹发了脾气。
她这么一说,段夫人眼底微微的疑问也便散去了。
确实,易铭和厉笑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心猿意马闹别扭,只可能是这种藏在深处符合身份的原因。
文臻天生芝麻馅儿,坑蒙拐骗张嘴就来,神情自然语气真挚,说得连自己都信了,到得后来拉着段夫人诉了一通易铭如何内忧外困,身周如何暗潮汹涌,连个傻子哥哥都被人当枪使来捅他,过得如何步步艰危。
反正这些事儿她也亲眼看见过,甚至亲身经历,段夫人这样的人,听得出那话里真实的感触,到后来物伤其类,也当真唏嘘了一阵,待文臻更亲热了几分。
雪大,行路慢,赶路又好几日,这一日午后,终于到了长川主城之外五十里。
雪天难行,算算天黑之前赶不到,路上没住处,段夫人下令最后一次打尖。
长川这边的积雪尤其的大,文臻一天都在车上,窝在燕绥怀里昏昏欲睡,只知道马车走得很慢,终于停下之后,她急于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马车刚一停稳,便跳下了车,后头燕绥想喊,已经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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