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所不知,当初这个铺子是卖桐油的,但是一个卖桐油的小铺子,根本赚不了什么钱财。而且我母亲的开支比较大,所以我才想着说要为家里挣钱,以便为宫中这姐姐打点,所以才开了这个茶庄……”叶绥继续说道,将明面上的理由说出来。
汪印环顾四周,发现整个茶庄的客人就只有自己一个,真可谓门可罗雀。
随即便淡淡道:“看样子,你这个茶庄的生意,和桐油铺子差不多。”
叶绥愣了愣,汪督主这种明显随和的语气。
这么看来……汪督主是在调侃吗?说茶庄的生意差?
她没有想到汪督主会有这样的语气、会说这样的话,就好像高高在上的仙人,突然降落到凡间一样,不觉多了几分人气。
她微别开眼,不再看这俊美人物,而是顺着他视线四处看,脸色略有尴尬地回道:“大人说的是,这铺子的确是在亏本。可是……可是迟些总会好的吧。”
她总不能对督主大人说,她有阳嘉大街那些铺子在手,根本不用担心亏本的问题吧?
这茶庄,她本就没有想着赚钱的。
汪印没有说话了,他突然记得了,小姑娘当时将从运转阁拿走的三千两,后来安插在京兆府的缇骑提及叶家有人阳嘉大街买下了不少铺子。
他还记得,叶居谯后来才抢着去买铺子的,这“叶家有人”肯定是小姑娘了。
现在京兆府搬迁、阳嘉大街渐渐热闹繁荣,想必小姑娘那些铺子都赚了不少钱,这个茶庄是否亏本,小姑娘或许也不在意了。
不过,本座数次来这里品茗,与这里的清幽宁静有莫大的关系,倘若这里人头涌涌,本座便不会来。
如此细想,汪印反而不喜欢这剡溪茶庄热闹赚钱了。
这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听到叶绥说这个茶庄是为她姐姐所开之后,他心中那点微妙的不悦已经瞬间消失了。
他嗅着清新茶香,虽然脸上依旧淡得什么都看不出来,心情却变得上扬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叶绥身上,小姑娘今天穿着一身黄色衣裳,依旧是那种热烈张扬的色彩,与她艳丽的神容无比相衬。
在他看来,小姑娘这样妆扮更为赏心悦目,一味追求清淡雅致有什么意思?
百花齐放之所以灿烂,就是因为各有不同。
小姑娘这样,甚好。
这时,叶绥突然站了起来,她双手合手,垂首顿拜,恭敬请求道:“大人,我姐姐在宫中过得甚是不易。请大人……请大人方便时,能援手一二。”
说完这些话后,叶绥连大气都不敢出,身子仿佛都僵硬了,就这么维持着顿首的动作,一动不动。
其实,在脱口说出这番话后,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心头百味杂陈难以言说。
因为,请督主大人援手这样的话语,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仿佛鬼迷了心窍般。
她知道,令人闻而色变的缇事厂会覆灭,权倾朝野的汪督主会身死,时间就在两三年后,而且与汪督主有关的一切,最后都受到了株连……
她从来没有想过与汪督主有任何实际交集,更别说会将姐姐的前途命运有关的事情拜托汪督主。
万一汪督主循着前世的命运,那么姐姐该怎么办?
可是,她还是说了刚才那番话,请求汪督主援手。是因为,是因为……
透过袅袅茶香,汪督主看起来柔和舒缓,仿佛温柔至极,夹杂着他身上淡漠的气息,却又强大至极,无坚不摧,莫名就让人无比信服。
她相信,汪督主的柔和与强大,能护佑任何人。——只要他想。
是的,只要他想。
可问题是,汪督主他想吗?更重要的是,缇事厂和汪督主的命运会如何?
汪督主现在是皇上的心腹,有朝一日成为了皇上的心腹大患,那么前世万箭穿心的命运……
叶绥觉得自己脑子快要凌乱了,觉得自己说出那句话太突兀,也太不合适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收回自己的请求,便听到汪督主说话了。
“可。本座答应你。”汪印如此答道,话语极其简短,语气是一贯的淡漠。
叶绥猛地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碰上了他的目光,仿佛跌进了深不可测的汪洋里面。
——可是她丝毫没有溺水的慌乱害怕,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心安。
她看见,那张昳丽无比的容貌正看向她,细长的眸子映出她惊愕的样子,艳红的嘴唇张合,再一次说出了保证:“本座答应你,会照拂纯嫔一二。”
叶绥觉得心里“轰轰”响,心头有高兴,也有意外,还有一丝丝的茫然。
汪督主神容淡漠,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叶绥听得出,他是很认真很慎重地说出这句话。
他说“可”,说会照拂宫中的姐姐,他……
他应允了她。
这个时候,缇事厂有三千缇骑,威势如日中天,汪印是缇事厂厂公,又是内侍首领,深得皇上看重,无人能掠其锋芒。
他的一句应允,代表着缇事厂和殿中省的两重势力,有官员曾经暗暗说:“得黄金万两,不如得厂公一允。”
由此可见,他的允诺,分量不可谓不重!
现在,她得到了这么重的允诺。一饮一啄,都有因果,那么她该何以为报?
第127章 厂公喜欢她?
汪印眸光微闪,他是何等剔透玲珑的人?他说出应允之后,就发现小姑娘并非心头愉悦,而是迟疑复杂。
为什么呢?本座的允诺,难道不是小姑娘所求的吗?
朝官说得黄金万两不如得本座一允,小姑娘在踌躇什么?
许是小姑娘在闺阁中并不清楚他的情况,担心他会出尔反尔?
不知为何,他很想见到小姑娘心情飞扬,想了想,便道:“本座向来说到做到,你放心。”
叶绥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从曲公度一事就可以知道,汪督主是个重诺之言,他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汪督主位高权重,答应的事情会做得极好。
正是因为如此,她心里更混乱了。
汪督主的承诺,分量如此重,她能承受得起码?刚才那样请求,真是太鲁莽了!
汪印见叶绥神情仍旧不展,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无须担心,援手一二而已,本座尚未落魄到这样都需要回报。”
他想着小姑娘或许是担心回报的问题,才说了这句话。
其实,小姑娘多虑了。
本座何须旁人回报?再说了,一个闺阁小姑娘能回报本座什么?
若本座失势,便是身死命陨的结局,小姑娘能帮什么忙?
他说得淡然,既已临至最高处,就不怕那种时刻会掉下来的危险了。
援手纯嫔,对他来说不过是翻手覆手的事,小姑娘实在无须多想什么。
听了这些话,叶绥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声响似乎消失了,有什么仿佛落到了安稳处,心竟然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汪印,眼中所见的,是那副淡漠俊美无匹的面容。
她忽然觉得羞愧不已,自己心中种种杂陈,其实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缇事厂厂公当然不是君子,世人对厂公,畏之,惧之,恨之,远离之。他们都知道,藏在这副面容底下的,是一颗如何狠辣无情的心。
缇事厂厂公之所以让人畏惧色变,便是由于其狠辣无情。
可是这刻,她忽然看见这颗心的一丝柔软。
不,不仅是一丝……从前世今生曲公度一事中,就能看得出来,汪督主冷硬如刀的心肠中,其实蕴藏着一些柔软。
只是,这些柔软实在太难得,几乎没有人见得到。
她因缘际会之下竟然连番见到了,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应允了,这是缇事厂厂公递到她面前的善意,她无法拒绝。——毕竟,这是她自己对厂公有所求。
是她主动说出了请求,是她主动迈出了有实际联系的一步。
至于前世的命运……她既然重活了,既然哥哥已经入了仪鸾卫,既然姐姐如今身体康健,既然惠姐姐没有嫁到剑南道,那么一切便改变了。
前世厂公的命运,现在还没有到来,或许永远不会到来。
她缓缓笑了笑,朝汪印顿首道:“那么,便多谢大人了。”
她不说回报这样的话语,现在她力量太微薄,没有什么能回报的,但汪督主这份应允,她铭感心中。
见到她的笑容,汪印细长的眉眼半眯了起来,他细细品着茶香,没有再说话了。
而叶绥,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在汪印喝茶的间隙,不时为他添上茶水,同样沉默不语。
两个人明明没有任何交谈,但这种融洽的气氛,仿佛结成了一个世界,没有人能侵扰破坏。
这时,剡溪茶庄的气息有些不一样,仿佛暗处有什么动了动,这是隐匿在暗处的郑七和王白漏了气息。
叶绥和林掌柜并没有发现,汪印只是朝某个角落淡淡看了一眼,所有的气息便全隐了下去,一切复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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