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同样一身白衣,戴着孝,见冯安安来,转过头来。他本是跪着,正欲起身,冯安安哪敢让他起身,纵身扑向前去,向着皇帝灵柩,哇哇大哭。
可惜只是干嚎,一时半会下不来眼泪。
她正好扑在王照身后半个膝盖的距离,两人皆把头底下,四目一对,王照忽然吁了口气,抬起右手,放在冯安安肩上。
冯安安感觉自己眼花了,因为她瞧见的王照的目光,不是果决不是狠厉也不是后悔,而是……求助?仿佛一个几近溺死的人,挣扎着快要游近岸边时的那种目光。
冯安安轻摇脑袋,眨了眨眼。
“父皇他必须死。”王照声音骤地密入冯安安儿子,她差点吓一跳。
冯安安纠结了,怎么回应王照才对呢?是点头,还是说些情有可原的话?王照却已转身站起,宣道:“将军肖抑,抗敌功伟,然被佞臣构陷下狱。如今祸贼在逃,将军昭雪,载誉仍在,朕——旨即刻释放肖抑!”
下令完,王照重新转头看向冯安安,传音问她:“你那边什么情况?”
冯安安垂眸:“沿路追至太师府,我不敢入内。”实话实话,她其实潜进去了,可偷偷窥见了顾江天,心中略惧。
王照嗯了一声。
冯安安继续密道:“不过我虽然没进去,却构陷了顾晁一招。”
“哦?”
“我一面在太师府用幻术,引顾江天寻来。一面故意挑衅顾晁,令他再与我斗法。然后……”冯安安讲得很得意,见王照注视自己,不自觉朝他眨了下右眼,过会想起来他已经是皇帝了,心头一缩,“反正我闪了,他俩父子相见。”
王照密问:“广一见着他爹用幻术了?”
“嗯。”
“你这样太冒险了,下次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
第77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身体不是很好,码字时间比较少,抱歉了。
我尽量日更,最差是隔日更。 冯安安却问王照:“是现在就放扬之出来吗?”
“嗯。”
“那我想去接他!”
王照看了冯安安两眼,道:“我还有事,就不同你一起去了。”
“嗯,陛下先忙。”
此话一出,王照复又侧过头来瞧冯安安,这回不是看两眼,而是一直注视着她。
冯安安对上他的目光,两两无声,眼神却飞快交流,从震惊到释然何必做作,最后到相视一笑。
回廊重影,翠竹轻影,翠竹在回廊后轻摆,冯安安本想借着月光拾级而下,王照却命内侍在前为她提起宫灯,又唤来奉旨释放肖抑的人,叮嘱他带郡主一起去。
沿路走着,宫墙殿后,总能隐隐传来哭声和些许轻微的刀剑声,冯安安直接前方,不听,不循声看。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些事情装糊涂比较好。
她才刚到天牢门口,天牢的大门正好看了。已经被解了镣铐的肖抑走出来。
她站在阶下仰头看他,宫灯一照,见得他发丝缭乱,想来要是白昼里见面,他的面色应该也憔悴。
肖抑望见冯安安,朝她微微一笑。
他缓缓朝下走,她快步迎上,肖抑一张臂,便将冯安安搂在怀中。
千言万语在心头,肖抑却只轻轻道:“先师有诀神将助,大圣无心火自飞。”
冯安安不紧不慢接口:“九转但能生羽翼,双凫忽去定何依。”
冯安安半面脸颊贴着肖抑胸脯,佯装生气: “我该马踏飞花来接你,那样才威凤。”
肖抑轻笑出声。
在肖抑出狱的第二天,新帝召见了他。
但新帝并未同他久聊,因为新帝忙着肃清政敌——总有那么两三个棘手的,需要对付。
但新帝对待肖抑,目前看来,仍是极好的。不仅让他安心,而且瑶重重犒赏他。
新帝问肖抑想要什么品类的,肖抑全要了珠宝和绸缎。
新帝讶异,却无暇细问,赏赐了肖抑三十二箱御宝,全是最上等的珍品。
肖抑将这些赏赐全都领回去,转头就送给了冯安安。
冯安安问他:“你怎么不拒绝?”收这么多,天下人会错觉他有多贪!
肖抑笑道:“陛下赏我,本就是想宣告我站在他那边。我要是不收,陛下得多难堪。”新君方立,万一恼怒起来,谁知道呢……
若是他开口要封号、要封地,说不准新帝会不会有忌惮。倒不如要了这一大堆珍宝,一来在天下人眼里,他这个战神能显得昏庸些。二来,他自个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晓得冯安安喜好珠宝打扮,便帮她讨了。
肖抑说着起身,走过去随手打开一只宝箱,目光扫过:“这些都挺好看的。”
冯安安睹着宝箱,眼皮子渐渐挑起来,不知不觉,走到肖抑身旁。
她其实眼界高,放眼扫过去,觉得这箱子首饰好是好看,但却没有一见钟情的。
肖抑于满箱玲珑,晶莹放亮里,挑出一只素月玉珰,道:“这只好看,我给你戴上。”
冯安安闻言卸了现在带的流苏耳珰,静静站在,肖抑微微晚身,近她耳畔,才发觉戴这是个精细活,耳眼小小又浅,一只耳上还有两三个,他一时不知穿哪个好了。
“最下面那个,上头是之前扎毁的,都长了心肉,戴不进去的。”
“嗯。”肖抑对准耳眼,轻轻穿了进去。
*
顾江天追出来时,晓得还有其他幻师——且那幻师是故意引他出来,让他瞧见眼前一切,而后潜去。
若依着往常的性子,顾江天肯定要对潜逃幻师一追到底,但眼前亲眼目睹的一切,却让他双足仿若于大地融合固定,迈不开步。
他是幻捕,晓得两眼瞧见的,孰真孰假。
方才顾晁那翻指捻诀,明明白白是幻术。
顾晁刚刚为阻拦那位不知名幻师,幻化出一道柱状水气,可在顾江天眼里,却若滔天巨浪,径直向他打来。
打得他晕头转向,一时呆若木鸡。
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紧跟着仍是阵阵海潮般的难过。
他一生立志,要捕尽天下幻师。结果身边人……收个徒弟,徒弟是幻师。连亲生父亲,竟也是幻师??
除了这些,前段时间永嘉的大胆和果断追爱,传遍京师,而他不慎成了铺垫的悲催配角。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这天下错了,还是他错了?
还是他注定,已被老天安排可笑的命运?
顾江天觉得心口绞起来,仿佛有一把剑,戳进心脏正中央,而后顺着一个方向旋转,心脏就被搅起来。
很憋,很闷,也很拧巴。
顾江天单手捂住胸口,透不过气。
他猛地反手抽出袖里剑,直指顾晁,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张介扶着顾晁,呵道:“大胆!你可知他是你父亲?!”
张介说着,身子稍稍往前走了半步,欲挡住顾晁。
顾晁没力气推开张介,他比张介略矮些,脑袋往右偏了偏,看向顾江天。
似乎早知道有这一天,顾晁平静道:“广一,父亲令你失望了。”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如此!”顾江天旋即嘶吼,薄剑上下颤抖。
夜幕沉沉,太师府四周的墙面全投下阴影,只剩中间一圈淡光。
京师的花儿开得早,除了牡丹,其它花儿同样绽出幽香。
顾晁还未启唇,张介已开口替他解释:“广一,你没有资格,也不可以指责你的父亲。”
顾江天随即回呛:“那你是谁?可以来管这些?我顾广一非官非吏,不曾犯法,廷尉大人凭什么干预我顾家家事?!”
沉默少顷,张介直直、冷冷盯着顾江天:“我不是外人,我也姓顾。”
又是一阵沉默。
顾晁叹气,似有两分责备的意思:“唉,你何必讲这些。”
张介回头道:“大哥,有什么不可以讲。”
顾晁又叹一声,摇了摇头。
顾江天离二人有一段距离,此时生出一种自己才是顾家外人的错觉,高声质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廷尉和太师的确是挚友,朝廷里的人都知道,但张廷尉什么时候同他们扯上亲缘关系?!
眼下并无外人,张介索性讲出一段漫长真相。
这事开头,要到五十多年前。
张介的母亲,还未到宫中乳育皇子,也没有张介。那时的她,尚是一明媚少女,谈不上倾国倾城,但站在一群女子心中,是最令人心动的。
可惜她没有好出身,是个女奴。
顾家家养的奴婢。
美貌往往是这类女奴灾难的根源,她也逃不过,被顾家家主玷。污,生下一名男婴。
未掩盖丑行,为对宣称,顾夫人怀的是胞胎,诞下一男一女,女的是顾贵妃,男婴则是顾晁。
顾夫人突然多出个儿子,能多不爽便有多不爽,顾晁的童年自然过得悲惨。再加上他年纪渐大,显出不吉利的男身女相,愈发不受欢迎。
好在顾晁小小年纪,就无师自通一身阿谀奉承的功夫,以求生欲为动力讨好顾家家主,才活到七岁。
但终防不住顾夫人,某次,还是被故意遗弃在野外,车夫奉命要结果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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