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诏曰:疑青淮军主将骠骑将阮放,参与赵子谋逆案,暂去职还京,急急勿怠。”
皇帝没有再一次封阮放做兵马大元帅,而是怀疑他参与谋反?
赵子谋逆,都被砍头十八年了。现在一道圣旨,说他参与陈年旧案?
停了阮放的职位,召他回京?
可是,西边和东边的烽火燃得正炙啊!
再不管,就要火烧眉毛了!
青淮营上下将士,眼睛全是红的,双手紧攥成拳头。
阮放没有接旨。他站起来,转身离去。
“阮将——阮先生,阮先生您接旨呀!”俞公公在阮放身后追着喊,“您不接旨,奴婢回去如何交差呀!”
阮放把自己关在中军帐中,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皇帝的圣旨很快又到了。是的,他又追加了赦令。
接二连三,在一天之内,前后来了十四道。其中有几道因为太紧密,前一秒到达的内侍还在宣“皇帝赦曰”,还没开始念催促阮放的正文,后面军营入口处就有队伍高声喝起:“圣旨到——”
阮放脑海里,浮现出皇帝坐在御殿的龙椅上,屁股都坐不稳,拟了旨,怕不够,刚站起来又重坐下,再追加一道。皇帝因此寝食难安,甚至连殿内的空气都弥漫着焦虑紧迫。
一天都只有十二个时辰,加上之前拿到,他竟然颁布了十五道针对他一人的圣旨。阮放都替皇帝感到狼狈。
阮放出了中军帐,见着面面相觑的十五位公公,跪下道:“微臣——接旨。”
“元帅,不可啊!”
“万万不可!”
“您不能去京师!”
“外公您凭什么回去!”
青淮军的参领、佐领、副将等等,全都跪了下来,劝阻阮放。辛阳更是少年冲动,竟要上前揍那些内侍,被王沐和李朝昀左右狭住两臂。
“爷爷、爷爷!”辛阳踢着腿,拼命挣扎。
阮放起手,点了外孙的定穴和哑穴。
他往前走,却又被一副将阻拦。
副将跪下,拔剑至于颈上,以死相劝。
阮放走近些,蹲下来。他一手仍握着刚接的圣旨,另一只手将副将颈上剑按住,缓缓要放。
副将执拗不放,与老帅比拼劲道。
阮放道:“何苦呢?不值得!”
“那元帅就值得吗?”副将心已至死,便什么都不怕了,大胆道,“元帅您可曾看清,圣旨上的确是陛下笔迹吗?”
“是陛下真迹。”
“虽是陛下笔迹,但真是陛下亲拟?”
“大胆!”阮放怒喝副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阮放左腕一用劲,直接将副将的剑拔。出,甩在地上。老帅的虎口被剑刃划出了血。
俞公公出列,弯着驼背,轻声道:“阮先生,行囊准备,您只管差使奴婢。赶紧赶慢,咱们最好在天黑前启程……陛下,还等着呢!”
“不用整理行囊!”阮放眨了眨眼,“老夫风餐露宿惯了,只这一身,随俞公公去也!”
“唉,喏!”
阮放钻进内侍们带来的马车内,身后传来一声响,是方才的副将,捡起剑自杀了。
“等等!”忽然清朗男声高呼,仿若阴云笼罩下的一丝光亮。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见是腿伤渐愈的顾江天,急急踏步走向马车。众人心中不由得燃起希望,心想顾江天乃顾晁之子,言语有一定分量,若他念及这些日子在青淮营养伤的恩情,阻拦阮放,或出一计谋,阮帅回京的事是不是就有了转机?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顾江天走过去,同俞公公道:“俞公公,捎上我俩,顺路!”
他不是要管阮放,而是要搭个顺风车!
……
半个时辰前,顾江天通知冯安安,命她收拾行李。
冯安安笑问:“师父是打算挪地?”
顾江天便道:“我的腿已经好了,咱们该回京师继续抓捕幻师了。”
冯安安“哦”了一声,去收拾行囊,可半途中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师父,现在真是回京的时候吗?”
顾江天原在打坐,调理气息,闻言睁眼,侧身,静静看着她。
冯安安放下衣物,绕至顾江天身边,劝道:“师父,徒儿觉着,眼下抓捕幻师,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幻师幻捕,斗来斗去,都是瑶宋同胞,一宗血脉。
如今边境动荡,云敖作妖。在外敌当前的紧迫关头,应该暂时放一放内斗。
顾江天不出声,一直盯着冯安安。
他的眼神有些冷,冯安安只在一些狠绝的敌人脸上见过,她不由得后退半步。
顾江天果决吼道:“回京!”
声音大得令冯安安想捂耳朵,但她更怕顾江天生气,笑着应声:“好、好,小徒弟和师父这就回去!”
顾江天头也不回往前走,冯安安一抱一拖,拉两重行李跟在他身后。
走了半程路,顾江天气消了些,扭头告诫冯安安,“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方才那样的话!”
冯安安先点头,答应他,而后缓缓回味:方才的话,他指的是不愿回京、还是抓捕幻师不是最重要的?
怕不是两样都是逆鳞,触碰不得。
第42章
顾江天和阮放同路,奔赴京师。
瑶城到底是极偏南的都城,时已十月,却仍是温暖的。阮放的马车在前,顾江天和冯安安的马车在后,两车皆挑着帘子,坐在内厢,就能瞧见沿途风景。临近瑶城的郊外,仍是芳草萋萋。
能感受到天气渐热,挡寒的外搭能褪掉了。冯安安将她和顾江天的外搭叠好,分别收起来。马车一晃一晃,却不影响她收拾。
“一抵达京师,你就拿着这块漆牌,立即赶往大理寺去……”顾江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刷着红漆的六角令牌,马车一荡,他右臂顺着前倾,令牌递至冯安安眼前。
冯安安收了令牌,抬起头来。
顾江天续道:“大理寺卿陈如常,刚正不阿。你私下一对一把宫女幻师的案子汇报给他。大理寺会秉公追查,助我们一臂之力。”
“师父怎能断定陈大人‘刚正不阿’,且没有参与幻师案?”
顾江天一楞,半晌,喃喃道:“风评如此。”
冯安安又问:“师父您自己不去大理寺吗?”
“若无意外,为师去的。”顾江天垂了垂头,又复抬起,“如若有意外,你最多等为师三日,定会与你汇合。”
“甚么意外啊?”冯安安刚问出来,就听见马车外头突然变得嘈杂喧闹起来,她探头张望,见马车正过着城门检查,远眺成里,有鳌山,有货郎摊,好多人,百姓穿着明显比别地方的讲究。
她来京师次数不多,回回都有兴致,兴奋道:“我们到京师了呢!”
顾江天道:“你把帘子放下来。”神色淡漠,甚至瘪了瘪嘴。
冯安安悻悻回到车厢里。
马车在门洞内停了一会,继续往前行驶。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光听见外头的吆喝声和欢笑声,冯安安那个心痒哦。
当然,痒归痒,她警觉仍在,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刚入城这条路,其它车马不多。她能听声辨出,前头禁着阮放的大队车马,在继续往前走,后来压阵的两匹马同样。
单单就她和顾江天乘的这辆车,车夫向左拐了,而后右拐再右拐……这一车被单独隔离了!
冯安安看向顾江天一眼。
顾江天与她对视,两人都察觉到不对劲。
顾江天斜身挑起门帘,马车正好驶进一条窄巷。顾江天站在板子上,用手肘击晕车夫,控制车辕,令马车停下来。
冯安安亦从车厢里钻出来,见窄巷来路与去路,各被一路皂袍人封锁,皂袍人皆戴着幂篱。
顾江天高声呵斥:“你们是何人,好大的胆子!可知本公子是甚么人?!”
冯安安将身子躲在顾江天身后,万幸自己有个地头蛇师父撑腰。
皂袍人纷纷摘下幂篱,顾江天脸上现出一种意料之中的无奈。
为首的皂袍人向马车走来,冯安安连忙在顾江天身后叫喊:“你们不要过来,不然休怪我师父不客气了!”话说着,她自己手上亦防备起来。
皂袍人瞧都不瞧冯安安,置若罔闻。他对着顾江天徐徐下跪,前后众人皂袍人亦陆续跪下。
为首的男人垂首道:“属下无礼,还请大公子随我等回府一趟。”
顾江天侧首,以命令的口气对冯安安道:“我们走!”
“你要走去哪啊——”冯安安和顾江天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带着嗤笑的浑厚男声,说话人运用了内力,使得声音在巷内不住回响。
冯安安和顾江天回头望去,见后面的皂袍人成两排跪开,中央现出一顶宝盖华轿。
通过这些对话,和顾江天的表情,冯安安心中猜到了七八分:轿子里的应该是顾江天的老爹!
哎呀她还没见过太师顾晁长什么样呢!
来兴趣了。
冯安安觉着,顾江天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顾家那些娘娘们肯定也好看,不好看能得专宠?皇帝又不瞎!
顾家人相貌上都是一等一。
那人到中年的顾晁,又长相如何呢?有没有因年岁苍老容貌?有没有因为官架而油滑?又有没有因损阴德太多而变得丑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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