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贵为邓家嫡妻,难道还敢同他区区一个没落户鱼死网破?
且他也会懂得分寸,来日方长,尽量不将人惹急,且慢慢地浸着就是了。
“如此说来,舅舅是答应了?”
“你既喊我一声舅舅,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你方才所说的法子,我还须回去仔细想想,可别再有什么疏漏才好。”
毕竟说得再好,此事的风险摆在这里,他也怕自己一时有想不透的地方,再拿错了主意。
所以,不如先拖着,回去再多考虑几日。
张眉妍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冷笑着道:“我倒没想到舅舅竟这般谨小慎微,这计策我是反复想过的,只要舅舅照做,便不会出什么差池。”
又道:“且我等不了这么久,舅舅若要做,便须尽快去做。若不愿做,只当今日未曾来过就是,我也无意强求。”
“……”
柳荀暗暗皱眉。
许久后,到底是点了头。
……
官差们回到京衙之时,夕阳已坠入西山。
为首的官差,将搜查时从张眉妍那里问出来的话,及对方态度皆复述了一遍。
祝又樘使人请了傅大夫过来。
“这些药材,皆是极寻常普通的药。也确实同药方所写对得上,并无出入。”傅大夫查看了那十余包药材之后,肯定地说道。
祝又樘问:“可知是拿来治何病的药?”
不过,说句不相干的话……傅大夫那花白的发髻,梳得未免太亮了些,且不知是抹了什么东西,竟还香气扑鼻。
“应当是拿来作活血祛湿之用,于风湿和外伤皆有益处。”傅大夫的语气就同他今日的装扮一样严谨到一丝不苟。
“如此说来,似乎也并无异常之处……”程然低声思索着说道。
方才听下属的回禀,他还觉得疑点颇多,可如今这条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又不禁觉得一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这些普普通通的药,能藏有什么玄机?
等等……
药?
是了……药!
程大人脑中轰鸣一声,顿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管这猜测是真是假,可他这脑袋,未免太过分好使了吧!
总算能在殿下面前露一手了!
程大人措辞一番,正要开口,却听少年的声音在自己前面响起。
“若是在这些药里,再有一味雪上一枝蒿,添得是添不得?”
太子殿下向傅大夫问道。
程大人赫然瞪大眼睛——殿下……怎么将他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四目相对,太子殿下莫名领会到了程大人的心思,一时有些无奈。
实则,他本是等了好一会儿,久等不到程大人说话,又见程大人急得拍头,这才开了口。
程然也诡异地接收到了太子殿下眼神中的深意——这种‘给过他机会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且殿下开口时如此平静,莫非是……早就猜到了这上头?
程大人越是回想,便越是觉得极有可能。
傅大夫闻听此言,脸色微微一变,仔细想了想,遂颇觉心惊地道:“倒无不可……雪上一枝蒿,本也是一味药,且有止痛活血祛风之效。与这药方上所列药材之药性,倒是十分相辅!”
四下静了静。
程然望着眼前摊开的一包包药材,道:“若将每一副药中的雪上一枝蒿皆挑拣出来,积少成多……谋人性命又岂在话下!”
同样是药铺中便能买来的毒药,若换作砒霜,无疑太过容易暴露。
这药名相对生僻许多,且可分多次买、从不同的药铺和药贩手中买,掺在寻常药材内,以抓药治病为幌子……根本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若此猜测为实,足可见此人必是为此图谋已久。
这可比临时起意,来得要可怕得多。
“可惜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这些药,少了雪上一枝蒿,也并非不可用。”傅大夫叹气道。
“至少如今有了极有用的线索,可先去她所说的那几家药铺仔细查问。”祝又樘看向程然说道。
虽说时间间隔久,又非是固定哪一家药铺,查到最后可能只是徒劳,但依着规矩,还是要去查的。
且在查问的过程中,未必找不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程然点头。
殿下说得对,至少眼下离真相又近了一大步。
祝又樘离开京衙之后,本想再去一趟张家,将这个进展告知小皇后和张伯父。
可抬眼一看,天色已是大暗。
此时再去,只怕要耽误了回宫的时辰。若走得太急,兴许又要惹张伯父疑心。
不如明早再去。
祝又樘回到东宫之后,便使人召来了清羽和于定波到跟前问话。
待看到二人的那一刻,太子殿下有着明显的怔愣。
“……”
第479章 殿下心思
自入夏后,晒得黝黑脱皮的清羽,一张脸迟迟未能缓过劲来。而眼下,那张脸上竟又遍布蚊虫叮咬的痕迹。
“脸怎么了?”太子殿下到底没忍住,出声问了一句。
毕竟,实在过分有碍观瞻了。
清羽闻得此言,忽然想到过于追求干净整洁的太子殿下,曾给讲史的翰林当场拿剃刀,让人将胡子修的整洁些的事情。
按着这个标准来说,他若想配得上殿下的审美,只怕得……将头割掉才行吧?
想到这里,清羽沉默了片刻,将头垂下,答道:“回殿下,秋日郊外蚊虫甚多。属下在草丛附近守了两日,便成了这幅模样。”
那些该死的秋蚊子,还专挑他的脸来咬——他迫不得已之下,蒙了面巾,可它们总能钻得进去!
好在这是因公负伤,他回头跟殿下讨些医药费,应当不是难事吧。
下一刻,却听太子殿下不解地问:“于侍卫为何无恙?”
他不是不信清羽的话,只是老于脸上实在过分干净。
昔日里的黑脸汉子,如今站在清羽身边,竟被显出了几分细皮嫩肉的错觉来。
清羽也在等着老于的回答。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他一路。
且怪的是,棉花似乎也不曾被这般叮咬,同样生而为人,难道就连蚊子也对他抱有别样的恶意?
“回殿下,应当是这香囊的作用。”
于定波从腰间将一只不起眼的香囊摘下,道:“此香囊是张姑娘让那叫棉花的小子交给属下的,说是能防蚊虫近身。”
他原本皮糙肉厚,也不甚在意这些。可张姑娘的好意,他还是要领受的。
至于为什么,答案只有他自己清楚。
“……”清羽皱了皱眉。
为什么没给他?
可能是张姑娘不知道后来换了他去守着,所以只准备了两只吧?
与太子殿下一样,他下意识地也看向老于手中的那只香囊。
等等……
这种样式的香囊,他那日曾在棉花腰间,见对方挂了一圈儿……少说也有十来只!
怪不得……
怪不得棉花跟着张义龄一走,他就觉得身边的蚊子忽然密集了起来!
呵呵,这人还说他讲的话是个人都接不上,可瞧瞧对方做的是人事吗?
都说多交谈能增进彼此感情,可这种适得其反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清羽忿忿不平间,只听自家殿下忽然说道:“让吾看看。”
这语气温和,声音好听,直叫清羽愣住。
殿下……竟要亲自看他脸上的伤?
这突如其来的关爱,还真是让人手足无措呢。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到底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殿下若真体恤他,不如还是给他些赏银吧——但问题是他该如何委婉地表达出来?
清羽犹豫间,却见身边的老于已经上前两步,将手中的香囊递与了殿下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将香囊呈给了殿下。
祝又樘接过,打开后,只见其内是一粒粒蚕豆大小的褐色药丸,气味极醒脑。
清羽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太子殿下再次开口,向他和老于问起了近日来所得。
二一前一后,皆细致地答了,未有放过一丝可疑之处,自也包括张义龄出门去柳家,及柳家二老爷登门的事情。
祝又樘听罢,又吩咐了二人一番,适才让人离去。
临走前,老于看了一眼太子殿下面前书案上的香囊。
“可还有事要禀?”祝又樘察觉到他的眼神,遂开口问道。
老于沉默了一瞬,适才摇头。
“无事,属下告退。”
心中有数面上麻木的清羽跟着他一同退了出去。
……
次日一早,太子殿下在头痛中醒来。
少年坐起身,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记忆中,已有许多年不曾这般头痛过了。
太监听到动静,在帐外唤了一声殿下,得了祝又樘回应,才将床帐挂起。
见太子以手按着太阳穴,太监立即轻声询问道:“殿下可是不适?是否要请太医来?”
祝又樘下意识地说了句“不必”。
此时,太监却悄悄嗅了嗅——这是什么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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