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休息,而是带着一路风尘直接去了皇帝的套院。
皇帝得到太后那儿的消息,闻言李纯那事已解决,他心情不错,昨晚点了个瘦马伺候。一夜舒坦,早起神清气爽。
皇帝习惯了要早朝,所以起得早,听闻儿子早来了,心下诧异。
“出什么事了?”內侍禀告,说五皇子在厅里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了一个多时辰,皇帝心下再生了满意。耐得住性子,守得了规矩,都是他喜欢的。嗯,还吃得了苦头。他看到儿子还是昨日装束,眼圈泛青,胡渣生出,满脸的疲惫,可精神却还保持了抖擞。
“儿子谨记父皇旨意,说程青玉那事就此作罢。但昨晚有地方官来禀,说是程家二房回荆溪时,车速过快,马车翻落下山。儿子来请父皇示下,是要追查还是压下?”
朱常哲本想全都压下,当作完全不知。但一想不对,按着朱常珏的性子,这次一无所获定会找个出气筒。怎么看自己这锅都是现成的。
届时他只需装作不经意,当众点出这事,甚至拉出地方官。到那时皇帝知道自己夜查这事,会感觉被坑,被骗,被忤逆。有种被蒙在鼓里,被做主,被处理的想法。老爹疑心病天下第一,这事本不关己,朱常哲不愿任何牵扯上门。
与其留下后患,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
毕竟乖乖忠心狗,谁人不爱?想打也没立场。
这么一来,既不是自作主张,也不是无能无奈,而是表态了最大的尊重和孝心……他是深思熟虑而来。
皇帝闻言猛一抬头看向朱常哲,可朱常哲眉目未动,坦然等着。
追查还是压下?能问这个,看来已经知道了不少?还应该做了简单的处置。应该是前因后果都掌握,能马上审,还能立刻掩。倒是有能耐!
朱常哲赌对了。
皇帝很欣赏他的做法。
但他不知,在皇帝心里,他的地位早已在大步前进。他此刻既大胆又谨慎,既能干又听话,全盘掌握却没狂妄而为的作法让他更是大跨进了一步。
皇帝让人传了早膳,关上门生平第一次与他如百姓父子般面对面吃了一顿饭……
朱常哲一个时辰后才神采飞扬走出来。他直接去找了程紫玉,将程家二房的消息全无遗漏说给了她。
“我跟父皇请示过了,程颢他们到底是你们程家人,交给你们处置最好。你们想要如何,就你们自己定下了。”朱常哲来这一趟,除了卖个人情,也是来看看程紫玉的反应。
他对这个女子越来越好奇了。但无论她身上疑点有多少,无论他此刻对她有没有念想,无论他们是否有合作,只凭她和李纯,他都必须与她交好!全力交好!
在所有人眼里,他与这两人关系匪浅,这对他极为有利。
所以,朱常哲并未追问她过去对程颢金玉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多问那日寿宴薛骏青玉之事与她有多少关系,他怕破坏了他们现有的关系,只是在对她暗暗的观察……
而程紫玉正忙着吩咐手下去请老爷子,倒没把朱常哲的眼神太过放在心上。
直到柳儿一脸不悦将一碗茶端到朱常哲的跟前,并唤了他一声,他才堪堪回神。他突然惊觉,他又一次看着她失神了。微微的失望再次弥漫,直达心头。
他喜欢她——这一点,在尘埃落定的那晚,他确认了。
可惜和她在一起的是李纯,若是别人,他一定全力,使尽手段将她弄回来。
朱常哲不愿被她看见他的失望和失态,他匆匆起身,她行礼谢他,他颔首离开,而她却在想着二房之事。
程颢如何都是应得,但程青玉……让程紫玉唏嘘。
前世风光荣华的七皇子侧妃今生不但一无所有,还被里里外外毁了个透。而她前世的夫君,今生早早谋算了个异国公主,温香软玉在怀,前程无忧作保,注定不会比前世差……
入画正在低叹五小姐可怜。
但程紫玉并不觉可惜,也不感到怜悯。
虽然面上,程青玉从未做过大坏事,但她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程紫玉不怪她前世没有对处于囹圄的自己伸出援手,也不计较她被逼着助纣为虐,但她至少该看在程家养育了她的份上,看在自己多次帮她的面上,看在程家的担负和多少人饭碗的关系上,哪怕是提点一二,做些弥补,哪怕是阻止金玉,可她没有,她安心得很。她和金玉一样,背叛了程家,背叛了荆溪。
今生也一样,从她答应朱常安那刻起,便已走上了前世一样的路。这样的他们,死不足惜……
第389章 鸡飞狗跳
程颢一家子被程家人再次带回了荆溪。
这一次等着他们的,是更严密的看管。
还是那个农庄,以前只是被暗中盯着,这次直接挑明,多了好几个看守。
他们被完全禁锢在了那一片范围里。
程颢的腿不知是因为断木伤了筋骨,还是因为延误了治疗,最终还是瘸了。这个事实让他几乎无法接受。
就像薛骏不能没有手,作为一个长袖善舞的商人,没了腿,再如何走南闯北地行商?如何忍受从风流倜傥成为万人耻笑?他几乎是绝望的。
华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头上的血洞虽治好了,可带给她的是每日针扎般的头疼。丈夫瘸,女儿毁,他们的生活更加凄惨,而华家,因着程紫玉的上升和程家的突起,为求自保几乎已与他们完全断了往来。
程翾因他们死性不改而失望透顶,这一次,给他们的,正是当日给金玉母子的那种折磨。吃不饱,饿不死,想要活命就要干活,想要离开又无指望,偏还看不到任何希望。
那是一种无声无息来自岁月的磋磨,是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华氏娇养了半辈子,双手都没沾过阳春水,此刻让她劳作,让她毫无希望活着,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的一腔郁气无处可撒,唯有发泄到程颢身上。咒骂,怨愤,哭闹,无休无止……
老爷子最头疼的无疑是程颢的另两个儿子。孩子们还小,跟着程颢怕长歪,到底也是程家骨血,小小年纪不该受这无妄之灾。可若还放在程家,将来听闻他们父母之事只怕又会生出白眼狼的祸害。
最后,两个孩子被送走了。送得远远的,送去了程家在湘西的一处远亲家……
至于程青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喊着要报仇,时而稀里糊涂地傻笑。华氏在照顾了她一阵,发现女儿病情毫无进展,又痊愈无望后也就放弃了,唯有继续和程颢闹,冲程颢哭,逼着程颢想法子。
想法子脱困,想法子求助外力,想法子把儿子找回来……
以前感情甚好的俩口子开始无休止的争执,渐渐演化成了大打出手。华氏泼辣有狠劲,程颢腿脚不好也沾不到光,两人每每弄得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有一日,程颢被赶出了屋。无处可去的程颢也不想去柴房凑合,便坐去了草垛子后边吹风。
初冬的风有些冷,可再冷也比不上他的心。感慨上来,程颢忍不住抹起了泪。眼泪未干,他便瞧见另一个草垛子后边庄上张寡妇也在抽泣……
两人各有苦痛无处诉,一时间惺惺相惜,便互倒起了苦水。
更深露重心头乱,素来女色上行为端正的程颢竟然与张寡妇滚到了一起。事后程颢开始后悔。可第二日张寡妇偷偷送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塞到他手心时,他竟心头一暖,身子一热,再次犯了错。
张寡妇虽长得一般,但胜在温柔又年轻,体力充沛还会来事。丈夫去了多年又没留下一儿半女,正是如狼似虎还想找个归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颢虽腿脚不好,可皮囊不错,说不定哪日咸鱼翻身还能再回程家。
怀有这种心思的张寡妇自然全力以赴。加上得了滋润后,枯木逢了春,不但越来越放得开,对程颢的全方位照顾也越发尽心。两人很快便偷食上了瘾。
这事能瞒过华氏却瞒不过庄上那么多人的眼。
但老爷子的要求只是看住他们一家子,并未有过其他指示,于是众人虽心下不齿,却也睁一眼闭一眼只当不知。
华氏的心早就不在程颢身上,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苦痛和对丈夫的怨愤里,有一次半夜醒来梦到儿子,想起丈夫吵架后赌气已连续好几晚都睡在了柴房,便去柴房找人,结果柴房空空如也。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丈夫出事了。可外边乌漆墨黑,连鸡狗都未有惊动,又实在不像出事。
华氏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丈夫回来,坐不住的她去敲开了庄头家的门。庄头睡得迷迷糊糊,跟她找了一圈才一拍脑袋想到了寡妇的事,一双小眼睛下意识向寡妇家瞧去。
华氏见他面色和神色都不对,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华氏前半辈子都没受过气,那性子泼辣得很。
她一把掀开庄头,抡了把斧头便直奔寡妇门前。
她没冲动,而是直奔后窗贴耳听去。
暧昧和床板之音传来,里边夹杂的男声她熟悉得很啊!可不正是与她恩爱了十几年的夫君?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怎能容忍最后的尊严被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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