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
“要我说,那些武将不过仗着血气之勇,疏谋少略,自己无能,送了性命,并非是不得已。”顿了顿,楚千凝望向俞汉远,意有所指的说道,“至于那些文官更不可比武官了,念了两句书藏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谈乱劝,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即时拚死,也非是不得已。”
“你……”
听出来她是在讽刺自己,俞汉远的脸色不禁变的很是难看。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他似是被气得不轻。
但一想到对方是公主,从年纪上看也算是自己的晚辈,就这般朝她甩脸色未免太失礼了。
于是,俞汉远只能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又沉着脸坐回到了椅子上。
“倘或大人死谏能力挽狂澜,我今日便不会登门拜访,但事实是,即便他日您拼了性命去进谏,陛下也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会因为您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言迁怒于夫人,你倒是对得起自己那颗忠君之心,却置夫人于何地?”
“夫人……她会谅解的……”
闻言,楚千凝微微眯眼,冷声道,“俞大人,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俞汉远皱眉,目露不解。
“到底是夫人甘心谅解您的所作所为,还是您需要她谅解您的所作所为?”每每说起俞夫人,楚千凝的眼中便有些动容,“这么多年来,您忠君效国,却苦了夫人日日担惊受怕,恐您又在朝中惹怒陛下,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这些事情,想来俞夫人并不会告诉俞汉远,但在前世,她却同楚千凝说过。
嫁给他的那一日她就知道,依着他的性子,并不适合官场。
最终也证明,俞夫人并没有猜错,俞汉远到底没能善终。
忽然听楚千凝说起夫人,俞汉远眉心微低,一时没再说什么。他这个人顽固的很,心里唯一的柔软便是发妻。
而楚千凝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是以才处处拿俞夫人说事。
“提心吊胆的伴您在官场沉浮多年,这是夫人对您的情;如今您告老还乡,陪她颐养天年,这是您对她的义。”
情义二字,堪比千金。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楚千凝也就没再久留,深深的看了一眼愣神中俞汉远,她便起身走了出去,却意外在廊下遇见了俞夫人。
后者泪光闪动,感激的朝她施了一礼。
匆忙上前扶起俞夫人,楚千凝神色动容道,“夫人如此,便是折煞我了。”
从前,她是曾将她当成亲人的。
今生俞夫人虽不知那些过往,但在楚千凝心里,无论是她还是俞大人,依旧是她的家人。
是以,她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遭难。
目送着楚千凝离开,俞夫人不觉蹙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与这位护国公主似曾相识,莫名的很想亲近她。
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俞夫人便失笑着摇了摇头,想着定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收回视线,她转身走进厅中,看到俞汉远失神的坐在椅子上,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恍然回过神来,俞汉远有些欲言又止的望着她,“夫人……”
“公主殿下与您说什么了?”
“很多。”看着楚千凝离开的方向,俞汉远意味深长的叹道,“幸而她是名女子,如今身为公主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若为皇子……”
怕是这建安城中,比如今还要更乱。
不过——
她敢讲别人不敢讲的话,敢言别人不愿言之语,敢负不忠不孝之名,敢担簒逆废主之罪,为人何其大胆聪慧。
☆、第306章 假传圣意
走出俞府,楚千凝意外在府门前遇见了一人。
凤君墨……
他怎么来这儿了?
四目相对,两厢见礼后,楚千凝淡声道,“四殿下是来见俞大人?”
“早知你来此,我便不特意跑这一趟了。”
“哦?”
“以俞大人的资历来讲,他可以算得上是百官之首,若连他都辞官远走,便意味着东夷前景堪忧,民心必乱。”
届时,整个东夷就会不攻自破。
任凭凤君撷手中捏着虎符,他也不敢与万民为敌。
眸光微闪,楚千凝含笑道,“如此说来,四殿下也是为此来见俞大人了?”
“正是。”
“于情于理,我均已说过,殿下此刻再进去,怕是会让俞大人误会你我二人合谋,有意针对二皇子,还是打道回府为好。”
“本殿也正有此意。”慵懒的勾唇一笑,凤君墨施施然的转身离开。
见状,楚千凝的眼中却浮现一抹深思。
瞧着如今凤君墨的一言一行,她倒很难去想象,他日他走上权力巅峰会是何种模样……
许是因着黎阡陌对她用情至深的缘故,是以她总觉得,便是凤君墨用些手段得到晚儿,只要他们彼此最终能明白对方的心意,那便是好的。
以“真情”和“权利”相较,不知这二者在他心中孰轻孰重。
“世子妃,您瞧什么呢?”见楚千凝一直出神的望着凤君墨离开的方向,冷画不禁好奇的张望了两眼,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没什么。”摇了摇头,楚千凝缓步朝马车走去。
待到她回了侯府,就见鹰袂正向黎阡陌禀报什么。
她凝神听了几句,心下惊骇不已。
景佑帝浑身疼痛难忍,竟是那人动的手脚……
察觉到她的出现,黎阡陌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他跟前去,“宫中方才传回来的消息,景佑帝患病那日除了去凤藻宫看过一株枯死的海棠树之外,并未有任何异常的行为,一切均与往常无异。”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那株海棠树上。
“鹰袂去看过那株海棠树,早已枯死很久了,他折了一截树枝和一块树皮拿给遏尘,遏尘发现那上面淬了毒。”
“与景佑帝中的是同一种?”
“嗯。”
如此一来,事情就很明了了。
除了皇后,还有谁能无缘无故接近一株枯死的海棠树而不令人生疑。
再则,齐妃临死前曾与景佑帝单独叙话了一番,大抵就是她提及了那棵树,这才引得景佑帝前去,进而中了毒。
所以……
是皇后和齐妃联手摆了景佑帝一道?
意识到这种可能,楚千凝的眼中不禁闪动着难以置信。
原本她还怀疑,这是不是傅思悠和凤君撷玩出的把戏,不想竟不是。
仔细想想也对,凤君撷素来行事谨慎小心,傅思悠如今又有孕在身,他们若贸然给景佑帝下毒,一旦便发现必然万劫不复。
何况,他们没必要下一个这样的毒。
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鹰袂不知在何时悄然退下,待她回过神来,房中便只剩下她和黎阡陌两人,“这毒有法子解吗?”
“有。”遏尘便能解。
“凭那些太医的本事,可有法子解吗?”楚千凝比较关心这一点。
“暂时没有。”
但假以时日,想来要解毒也不难。
就怕……
某些人不愿放权,不肯让太医为此出力了。
话至此处,楚千凝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凤君撷的身影。
若景佑帝一直这般病着,那受益最大的人无疑就是凤君撷。比起他而言,凤君墨虽占了人和,但他没有兵力。
思及此,楚千凝抬眸看向黎阡陌,眸中似有水波在荡漾,粼粼闪动。
见状,他便心知是她又在算计什么了。
唉……
有妻如此,他倒也乐得自在。
忽然想起什么,黎阡陌环住她纤细曼妙的腰身,垂首同她耳语道,“凝儿几时给为夫生几个小娃娃,届时你出去匡扶天下,为夫安心在家照顾孩子,几时被你忽视了,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
听听,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呢?
别人家均是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也是这个道理,偏生到他这就变了。
“你说这话也不怕让人笑话!”让爹娘知道的话,非得气吐血不可。
“笑话?”黎阡陌挑眉,笑的温润清雅,“依为夫看,那些说酸话的人皆是在嫉妒,谁让他们没寻个好娘子呢!”
“……”
这就是不以为耻而反以为荣的典型了。
知道这人素擅诡辩,楚千凝也不与他争论,只径自走到书案后去写写画画,不知在忙些什么。
近来忙碌非常,难得得此片刻清闲时光,黎阡陌望着她,眼中不禁盈满了柔光。
若计划顺利,不日回到北周,怕是这般悠闲日子会越来越少。
北周不比东夷,回了那里他便不再是病病殃殃的宁阳侯世子,无法称病整日闲赋在府,而是要出入朝堂,辅佐天子,以安天下。
想到那般早出晚归的日子,黎阡陌便走到楚千凝旁边,突然伸手将她抱起,随即将人放到了自己腿上,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下颚轻轻抵在了她的肩上。
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心里的低落这才驱散了一些。
“怎么了?”楚千凝转头望向他,不解他为何忽然黏了上来。
“无事。”黎阡陌摇头,双臂又环紧了几分,“就是想与凝儿挨得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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