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在轿内低呼道:“银瓶儿,外面怎么了?”
不待银瓶儿回答,那群家丁突然散开个口,毕恭毕敬地让出条道来。
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公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他盯着花轿,冷笑道:“老虔婆,你忘了大爷我的规矩吗?”
媒婆吓得不轻,一个劲地作揖讨好道:“贾大爷,这家姑娘不是本地的,老婆子我……”
“糊涂东西!”贾善骂道,“本大爷没挑过的女人,怎么能往别人家里抬?”
说着,家丁上前按住几名轿夫和婆子。
为首的家丁掀起一角轿帘。
“爷,该掀盖头了。”
旁的家丁起哄道:“也不知这新娘子是仙女还是丑八怪。”
“别吵,”贾善横了他们一眼,“要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今日就给我抬回府去。”
金铃儿急了眼,扑上去拦在花轿前,却被一个家丁抓住手。
“哟,心肝等不及了啊。”
话音未落,花轿里啪地飞出一块糕点,重重地砸在他额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他“哎哟”一声跌坐在地,脑门上立时肿起个包来。
金铃儿趁机推开那人,和银瓶儿一起挡在轿前。
贾善哈哈大笑,命人去拉她俩,一撩袍子便要上前来踢轿门。
轿子里,传来一道又冷又柔的声音,“你们退下。”
第5章 郞骑白马来
贾善的眼睛都绿了,跟下人说:“听听,连声音都那么好听,绝对是个漂亮女人。”
家丁笑道:“爷玩过那么多女人,家里还有十三房姨娘,肯定比的懂女人。”
金铃儿听了这等腌臜话,气得直想抽他们耳刮子。
银瓶儿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别轻举妄动。
贾善急不可耐地掀开轿帘,邪笑着往里面钻。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个闺女遭贾善钻了轿子,名节肯定毁了,哪户人家还肯要啊?”
“可怜见的,要是生的漂亮些,被贾善抬回去也倒罢了。”
“也不知是谁家娶亲,真够倒霉的,刚出门就被贾大爷抢着当了便宜新郎。”
……
轿子里突然发出一声闷响。
“啊!”
紧接着,贾善惨叫着,像沙袋一样从轿子里飞了出来,狠狠地栽到了路边。
所有人都惊呆了。
家丁们赶紧上前扶他,几人一起使劲,这才搀起浑身瘫软的主子。
贾善浑身灰扑扑的,嘴角含着泥,好似刚在煤堆里打了个滚。
他在清河县横行霸道惯了,何时那么狼狈过?
“爷,您没事吧?”
“呸呸呸,”贾善接连吐出几口泥,怒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几名家丁抢步上前,刚要掀轿帘的时候,里面传出一声清喝。
“我看谁敢!”
贾善大骂道:“不就是个娘们吗!你们愣着干嘛,快点动手!”
“我看谁敢。”
马蹄纷乱,一声冷喝传来。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翩翩公子扬鞭策马而来。
白马蹄下生风,眼看着一蹄子要将挡路的家丁踩倒。
他一勒缰绳,骏马人立而起,纵声嘶鸣。
那家丁吓得软倒在地,嘴里连呼“大人饶命”。
马背上的男子纹丝未动,一身红袍在风中猎猎翻滚。
哪怕是极正的大红,也被那张浓墨重彩的脸衬得掉了颜色。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一眼认出了他。
“是冷阎王!”
“什么?今日竟是那人娶媳妇?”
贾家的家丁个个呆住了。
“哼,连县太爷都要让着我,”贾善极力想找回面子,索性大声道,“我玩你女人是看得起你。”
话音刚落,一马鞭迎面抽了下来。
贾善被抽得站不住脚,脸上赫然浮起一条大血印子。
“你、你打我!”
他的眼泪鼻涕齐往外冒,嘴里嚼了嚼,“呸”地吐出颗带血的牙来。
晏瀛洲手里握着马鞭,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贾善指着晏瀛洲,怒吼道:“给我打!”
一群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个敢动手。
贾善暴跳如雷,叫骂道:“你们这群饭桶!爷白养你们了!连个的牢头都不敢动吗?”
晏瀛洲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蟑螂臭虫一般。
“你敢?”他冷冷一笑,“来。”
“我……”贾善抬手要打,随即又软了下去,佯怒道,“姓晏的,你给我等着!”
“县衙大牢,晏某恭候大驾。”
家丁惊得冷汗涔涔,劝道:“爷,您那个相好的姑娘该等急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贾善忙不迭地顺着台阶往下爬。
“走!”但他不甘心,回头发狠道,“晏瀛洲!爷迟早要你全家老生不如死!”
晏瀛洲又是一鞭落地,啪地甩在他跟前,吓得他一纵蹿了起来。
贾善不敢再放狠话,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跑了。
他折起马鞭,催马行至轿前。
“受惊了。”
轿子里的阮思吃完糕点,拍掉身上的碎屑,只回了句“无妨”。
“哎呀,”金铃儿脸色一变,跺脚道,“被这恶少一闹,拜堂的时辰都快到了!”
银瓶儿忖道:“此处离晏宅尚有十几里路,轿夫的脚程也不快,恐怕……”
阮思一把掀开轿帘,刚要揭下盖头,媒婆忙捉住她的手。
“别出来!新娘子脚不能沾地。”
轿子外,晏瀛洲俯身对她伸出手,“阮思,上来。”
隔着盖头垂下的彩色流苏,阮思又看到那只劲瘦修长的手。
阮思略一迟疑,抓住那只手,晏瀛洲往上一提,她轻盈地落在马背上。
晏瀛洲握住缰绳,将她圈在怀里,低声道:“会骑马么?”
“鞭子给我。”
她扬鞭一催,骏马绝尘而去。
两人骑术俱佳,一路催马疾行,总算赶上吉时。
晏瀛洲的父母亡故,大哥晏清都云游在外,家中唯有奶奶晏老夫人和大嫂祝东颜。
晏老夫人等花轿等得心焦,只见二人策马前来,不由得皱起眉头。
晏瀛洲先下了马,阮思不待他扶,自己提着盖头跳下马。
晏老夫人忙道:“好孩子,快把盖头盖上!”
一通忙乱后,两人终于拜了堂。
礼成后,晏瀛洲牵起她,众人调笑不已。
阮思一直顶着盖头,看不到晏瀛洲的脸,也不知他是什么神情。
这块盖头是她娘柳氏给她挑的,盖头边缘缀着一串串彩色的流苏。
她低头盯着摇曳的流苏,一颗心也随那流苏一样,悠悠晃晃地打着转。
刚要入洞房时,县衙大牢突然来人了。
那狱卒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嚎道:“老大,不好了!有人来劫狱了!”
来晏家吃酒的大多是衙门里的捕快衙役。
众人听了,当即起身往外走。
“等我回来。”晏瀛洲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阮思说完,朝晏老夫人拜了拜便走。
那狱卒愣了一愣,追上他说:“老大,等等我……”
晏瀛洲大步走了几步,嫌身上的喜服碍事,脱下外袍随手一扔,露出下面的黑色劲装。
“豆子,你留下。”
被唤作“豆子”的狱卒呆了呆。
晏瀛洲的目光掠过阮思,很快收了回来,转身道:“今晚不得离开晏宅。”
“是。”
豆子目送晏瀛洲骑马离开,一转身,发现阮思也追了出来。
他挤出个笑脸,讨好道:“嫂子,我们又见面了。”
阮思认出他就是当日在县衙大牢内,押自己入刑房的那名狱卒。
“原来是你啊,”阮思笑道,“豆子是吧?”
豆子嬉笑道:“嫂子,我叫窦一鸣,我们里头的人都叫我……”
“豆子!”晏老夫人在祝东颜的搀扶下过来了。
窦一鸣忙敛了笑脸,晏老夫人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今日不是当值么?”
“晏奶奶,前几日大牢里才关进几个山贼,没想到今日就有不怕死的来劫狱了。”
他怕老人家担心,赶紧补充道:“您放心吧,我们老大是什么人啊?他手底下还没走失过犯人呢。”
晏老夫人仍有些不放心,喃喃道:“那洲为什么让你留下?”
窦一鸣也答不上来。
阮思想了想,很快笑道:“豆子,我问你个问题。”
“嫂子你说。”
她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第6章 县官不如现管
荀县令在睡梦中被吵醒,但一听下面的人说来的是贾大善人,赶紧披上衣服靸着鞋跑了出来。
“贾大少,”荀县令向来人作揖道,“今儿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贾善脸上的伤又红又亮,就像趴了一条丑陋的大毛虫。
“别给我装糊涂,晏瀛洲呢?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荀县令愣了一下,下人声告诉他,昨夜有人劫狱,典狱长去缉贼了。
他笑得更谄媚,道:“大少爷里面请,那子怎么得罪您了,咱进去慢慢说。”
贾善指着脸上的伤,怒道:“昨天,他在东市朝我脸上抽了一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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