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有些犹豫。
“崔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屋外有人大喊,崔连身子也来不及擦干,套上外衣便跑了出去,那漆黑的发丝像是墨鞭,抽的她脸颊好痛。
是崔小溪,他面色极其难看:“孟首领派人带话来!说四殿下怕是不行了!”
崔来不及等曹太医,和传话的侍卫飞也似的赶去了北东宫,听闻宁容左开始咳嗽吐血,赶紧止住所有人在院外,独自换上熏好的衣服,将用烈酒泡过的帷帽戴在头上,攥着手里的那个白瓷瓶步入殿中。
合上殿门,紧接着是宁容左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崔不等靠近,就见那人将半个身子探出来,扶住床板,剧烈的喘息着,然后停了两秒,又是一口血喷在地上,是最不想看到的红黄相间。
救不活他也是死,崔索性也顾不了会被传染了,踩着满地狼藉走过去,来不及用什么东西隔离,直接将那人身子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宁容左!”
那人好像是回光返照,竟有力气抬眼,瞧见戴着白色帷帽的崔,朦胧中还以为是江淮回来看自己了,遂沙哑无力道:“盲盲儿?”
崔皱眉:“真是对冤家。”伸手打开那个瓷瓶,先是自己抿了一口,这药液灌入胃中,当真是舒爽的四肢百骸都开始颤栗,随后踌躇几秒,掰开宁容左的嘴巴,将余下的药液全部倒进去,一边倒一边嘟囔,“宁容左,我救你,全都是看在君幸的面子上,我想她活着,也不会希望你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说罢,将他放平回床上,从怀中掏出针具,扳过他的左手,上面的伤口已经溃烂的不像样子,遂取出刀片来放在火烛上烧了烧,直要下手。
“轻些,我怕疼。”
床上那人缥缈开口,看样子是被折腾的清醒了。
崔冷冷笑道:“我恨不得把这柄刀扎在你胸口里。”说罢,用银针挑起那化脓却僵硬的腐肉,用刀片利落割去,然后扔进脚边熏香的炭盆中。
宁容左闭着眼,话音气若游丝:“方才还说要救我,这会儿又要杀了我,和江淮待久了,说话做事也总是这样出尔反尔吗?”
崔见他病重如此还能侃侃而谈,不禁对他的身体机能感到侧目,于是乎出于报复心理,手上力道加重,那人果然嘶出声来。
“你方才给我喝的什么?”宁容左问。
崔处理好伤口的腐肉,为了保险,又削了一层下去,眼见着再有薄薄一层就是骨头了,这才停手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能治病。”拿来草药和纱布,仔仔细细的缠着,“可我也只有三分把握而已,死了别怨我。”
宁容左好像笑了,他轻轻道:“若是死了,我还要谢谢你。”咳了咳,抿了口腥甜的血,“正好到了下面,能和盲儿重逢。”
崔系好纱布,冷冷道:“不管有没有转世投胎这一说,还请你放过她吧。”
宁容左又笑了笑。
空旷而冰冷的殿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宁容左的声音越来越有力。
崔则越来越后悔将如此呕心沥血的灵药给他服下。
破晓之时。
宁容左的烧退了。
得知这个消息,断月楼里,长欢公主将望云备好的早膳全全扫在地上,大红色的衣袍上淋洒着汤汁,目眦欲裂,恨不得咬碎牙齿。
望云道:“公主?”
谁知一个转身,长欢的表情便恢复如初,怪异的笑道:“算你命大。”
望云怯生生得看着她,心里却隐隐不安,汗湿手掌。
第6章 流氓腔
“宁容远!你给我出来!”
“你个胆小鬼!快出来迎战!”
“懦夫!胆小鬼!”
翌日,慕容清被听雪堂院内的叫嚷声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扯了外衣罩在身上,走到厅中推开对着庭院的窗子,瞧着外面那人:“云安公主?您怎么又来了?”
不错,站在庭院石桌旁,一身水绿色飒爽戎装,发丝银冠高吊,手持长枪扎在雪地中的女子,正是叶颂。
她面色冷漠,隐露怒意:“宁容远呢!”
慕容清趴在窗框处看热闹不怕事大,伸手指了一下院子对面的另一间房,淡笑道:“在那里面睡觉呢,你过去敲敲门,指不定就醒了。”
叶颂将银枪扎进地面,伸手拢了一下纤长的发丝,阔步到了江淮所居的正房前,踏上那三层台阶,用力的砸着房门。
“宁容远!你给我开门!你有本事和我作对!怎么没本事开门那!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屋!”
慕容清在对面,手执热茶轻笑道:“你再大点声,她睡觉沉。”
叶颂气在心头,便依言放大了声音,咣咣砸门:“宁容远!你快给我把门打开!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个清楚!”
正房厅内,江淮放下茶杯,按了按裹胸布,不紧不慢的穿着外衫,闻得叶颂喊声,懒散的回应道:“新账不提,咱们两个才认识几天,哪里来的旧账。”
门外的叶颂见她醒了却不搭话,气怒更盛,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那个窗框处看好戏的慕容清,不知如何说出,只得小声切齿道:“初来那日,你盯着我看。”
怪道江淮听力超群,挑眉轻笑了笑,她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到了西昌之后,接触的必定都是世家小辈,若想要迅速融入这个大而乱的群体,正经人是肯定吃不开,遂学流氓地痞腔:“好看还不叫人看啊。”
叶颂一听这语气,当真是火上浇油,气的在原地踱了两步,遥听对面的慕容清指了指那杆插在地面里的银枪,笑道:“公主,用那个。”
这正合叶颂心意。
屋内的江淮重新执起茶杯,可还没递到嘴边,就见旁边的窗纸被一杆长枪猛地刺破,然后力顺千斤,直接扎碎了手边的花桌,溅的木屑飞溅。
江淮如兔子般跳脚到旁边,手里的杯中茶水也扬的满地都是,她瞪眼瞧着那杆长枪,动了动嘴巴,不可思议道:“这个疯女人。”
话音未落,正房门处又传来激烈的撞击声,这回好像是换成了脚。
三下过后,忽然停了。
叶颂的脚力太重,房檐上的积雪被震落了,顷刻压了她满身,对面的慕容清见势,一口茶水喷出来,笑着把窗户关上,免得被无辜伤及。
而屋内的江淮听着外面没了声音,还以为叶颂自行放弃,回宫去了,这两日她早晚来堵着自己,非要再交手一次,若不是记性好,还以为日子又回溯到了春场围猎的那几天。
一开始以为她是仅仅针对自己,原来对谁都这样要强。
可也倒霉。
当时的江淮是她。
如今的宁容远也是她。
又站了几秒钟,江淮伸手将房门推开个缝,好家伙,这丫头根本没走,只见一只玉白的手闪电般的探了进来,用力的拎住她的领口。
江淮颇为失色,然后失笑,只得把房门打开。
叶颂头上顶着一小坨雪,气怒鼓鼓的走进来,瞥眼厅内四处,发现自己方才扎进来的银枪,推开江淮,将枪拾在手里,回身指着她:“和我去武场!”
江淮往后退了退,慢吞吞的系上衣带:“不去。”
叶颂利落的将枪并在手臂外侧,上前几步,因着江淮个子有些高,她不得不扬起头颅看她,眼睛黑而亮:“为什么!”
江淮斜眼,又斟了杯茶润嗓子:“我不会武功。”
叶颂皱眉:“不可能!”
江淮见势,沉默两秒,然后自信的挑了挑眉,结果这十分撩人的动作,对面的叶颂却分毫不为所动,心内鄙夷,怎的这招到了叶颂这就不好使了,殊不知昨日她还把府内的婢女挑的春心荡漾。
不死心,又挑了挑眉。
叶颂厉声不解道:“你昨夜没睡好吗!眉毛总动什么!”
江淮伸手抹了把脸,侧过身坐在椅子上:“我不会武功。”瞥眼看那人,淡淡笑道,“你若是非要比,咱们可以比打坐,比念经。”
叶颂咬牙:“那太无聊了!”
江淮摊手:“可我就会这些。”
“你撒谎!”叶颂重新将银枪举起对着她,“快和我走!”
江淮敛回笑意,漠然无言。
叶颂用贝齿咬了咬嘴唇,想要直接逼江淮出手,索性将长枪刺出,谁知这人毫无动作,她骇然,立刻停住力道!
枪尖距离眼球不到一寸。
江淮被那冷风逼的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伸手将那枪尖儿推开,冷漠道:“闹够了吧,闹够了就回宫去,我要去前院用早膳了。”
叶颂被她这爱答不理的态度弄得心焦,气恼至极眼圈又红了,她叶颂生平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从小到大,她说往左,众人就不敢往右,她说上天,众人就不敢入地,她说登山,众人就不敢下海。
到了江淮这里。
她说往左,那人不往。
她说上天,那人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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