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皱眉:“她去母后那里”
说到一半,他的瞳孔急速缩小,脑海中的所有杂乱一下子被梳理清晰,事情的真相扑面而来,几乎窒息,皇帝轰然坐回椅子上,撞翻桌上茶水。
江淮。
正是长信王的女儿。
他被蒙蔽了。
映蓉早就将真相告诉了太后。
这两人联手设局,把江淮从必死之境救出,借着质子之机,将她即刻送往了西昌,有西昌皇室作为威胁,他不可能将江淮召回,也不能去拆穿她的身份。
正是这样,太后当时才会让书桐送来长信王的骸骨,说什么滴血灌骨,就是想要将自己的疑虑打消在萌芽之中,想必那两根指骨也早就做好了手脚,无论他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任何真相。
有她为江淮保驾护航。
何人能破。
皇帝失意,那可是她的亲孙女。
孟满瞧着皇帝,有些谨慎的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面色颓唐,精神好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他疲累的挥手,语气犹如霜降后的花草:“没怎么,你退下吧。”
孟满虽有些心悬,却还是依言照做。
皇帝独自坐在龙案前,目视前方,恨不得将视线化作钩子,一下子将西昌国境边的江淮拽回来,将她千刀万剐以此泄恨。
他居然,被戏弄了整整二十年。
犹如尖刀嵌入骨缝未拔。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皇帝伸手摸着那桌上的茶杯,五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碎片割入掌心,水渍横流落地,冷夜寂静,他的声音也同样荒芜。
声音落了,桌上的烛火也落了。
空荡大殿,唯存杀意。
“四年,四年之后,杀你不迟。”
江淮死后,皇帝下令封禁上御司,如同当年长信王的凌霄殿一样,这本来是皇城为数不多的繁华角落,成日人来人往,眼下却极尽荒凉。
院门微微敞着,偶有路过的宫人偷看几眼。
院中有人。
山茶拿着扫帚在一丝不苟的扫雪,听闻江淮死讯,她没有意料之中的嚎啕大哭,也没有随其余宫人重新分配,而是自请守在这里。
秦戚见她忠仆不事二主,也较为感动,索性就由她去了。
放下扫帚,山茶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过去合上院门,回身进了殿里,里面和素日一样简单整洁,就好像江淮还活着一样。
说实话,小丫头直到现在也不肯相信江淮是真的死了,这也是她执意留在这里的原因,她要替江淮守着上御司,等那人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
山茶将江淮往常爱用的笔墨纸砚全都细心封好,并且一张一张字帖看着,尽可能的多识字,至少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山茶。
瞧着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再转头看着江淮风流至极的草书,山茶不满意的瘪了瘪嘴,嫌弃的晃了晃手腕,又重新写了一次。
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
烦躁的团皱了那张纸,她又拿出一张新的,只是她觉得那笔尖儿太软,书写的力道极其不好控制,一个不小心就会晕出片墨云。
好家伙,这下倒真像山茶花了。
她咬牙,再次重新开始。
这回还像点样子,山茶端详着那两个字,忽然,两行清泪从眼角咻的滑落,吧嗒的滴在纸上,她慌乱的擦拭,却不小心弄破了那张纸。
她瘦小的身型跪坐在地上,和空阔的大殿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有冷风从窗缝里闯进来,一瞬间冻僵了她的脚踝,像是冰凉的枷锁。
罢了,伤心无用。
山茶倔强的抹干泪水,将那些东西都装进盒子里,然后恭恭敬敬的放在博古架上的空格处,再将上面的存书一本本的拿下来摆好,用抹布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心道自家大人最不喜欢书上落灰了。
‘吱嘎。’
有人从殿门处走进来,山茶诧异的回头,竟是江昭良。
江淮的死对她打击不小,整个人都泛着憔悴二字,况且现在孕肚明显,步态笨拙而困难,肩膀也疼得厉害,天葵在旁边扶着她,眼圈通红:“娘娘。”
山茶鼻酸,连忙搬了椅子扶她坐下。
江昭良握住她的手,环视殿中,低声道:“这都是你拾掇的?”
山茶用力的点了点头。
江昭良闻言,颇为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略微哽咽道:“好孩子。”又摸了摸她的脸颊,赞叹道,“不愧是君幸的丫头,忠心耿耿。”
山茶态度坚决:“山茶要等大人回来。”
江昭良心酸至极,难过的嘴唇都在颤抖:“回来?”泪珠滚落,溅在桌上留下片片孤寂的痕迹,忍不住呜咽道,“她不会回来了。”
山茶的眼泪汹涌,却仍是咬牙道:“山茶要等大人回来!”
江昭良至此,只是握紧她的手。
“好,等她回来。”
第2章 面圣
还有两个月就是年节,长安城的气氛很快就活络了起来,宫中更甚,行走在长街之上,随时能欣赏到歌舞升平,百般繁华美景。
长欢公主从御景殿出来,她刚给太后请过安,在那里烘烤的十分热乎,这会儿出来被冷风偷袭,忍不住打寒颤,望云见势,连忙把手里的披肩给她穿上。
“公主当心,年前这几月最冷,真是冻坏哎呦!”
她说到一半,忽然叫嚷出来,这一声震的长欢耳鸣,她不适的往后退两步,恨不得掴她一巴掌,厉声呵斥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望云十分畏惧长欢气势,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方才见一只老鼠从墙边溜过去,这才吓了一跳。”
长欢理着披风,眼神蔑然:“老鼠?冬天怎么会有老鼠?你糊弄鬼呢!”
望云委屈不已:“公主不知,这祸害春冬皆有。”
长欢瞧着她,忽的眼中一亮,随即换上笑容:“无妨,你起来吧。”
望云怯生生的站起来,伸手扫净膝盖上的雪。
长欢又问她:“你怕老鼠?”
望云如实摇头:“奴婢不怕,只是那东西跑的太快了。”
长欢瞥眼四处,御景殿外的长街本就甚少有人行走,生怕扰到太后轻净,她此刻也不怕有人听到,遂再问道:“敢捉吗?”
望云满头雾水:“敢。”眨了眨眼睛,“公主要那东西做什么?”
长欢闻言,风轻云淡的笑了笑:“我要它做什么。”继续往前走,催促望云赶紧跟上,“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望云低头紧随其后,却总觉得不安。
如今旭王被贬走,明王病重,被撤太子之位,江淮也被绞死了,朝堂之上,成王好容易能一枝独秀,谁知道天公不作美,竟一下被遣送去西昌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成王不在的这四年,长欢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又要作到什么程度。
西昌,京都洛阳。
皇权架空,世家控国。
皇城不如大汤的三分之一,但单个宫殿拿出来也倒还算是阔气,长街交错纷乱,后宫和前朝混淆为一体,最关键的是,内监不必净身,妇孺皆可干政。
纷乱,却实在富强。
宣政殿内,未设龙椅,而合该放置龙椅龙案的地方,居然置着一张阔大的金丝楠的软榻,皮料柔软,鎏金嵌银,围边满镶着珠宝玉石。
前方,有一道长宽近皆十九尺的水晶帘,掩住软榻上的两个人影。
昌后林虞斜靠在软榻左侧,她面容绝美,羽睫半掩,而昌王叶承则横躺在她的腿上,那千金贵重的红袍被压的褶皱,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昏昏欲睡。
帘子外面,左右两列的文武百官也是席地而坐,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珍馐和美酒,可稀奇的是,位列前排的并非朝中重品官卿,而是两位世家族长。
唐家族长,骆礼维正妻,唐芷云的亲生哥哥,唐亭。
穆家族长,穆雎和穆玟的亲生父亲,黎泾阳和恒王的岳丈,穆云。
不多时,有内监在殿外传报。
“启禀大王!大汤皇六子成王宁容远阶下拜见”
昌王好像真睡着了,那内监连喊三声都没反应,反倒是咕哝几句,转身埋进美后怀中睡得更沉了,昌后见势,冷淡道:“宣。”
内监如释重负,又扬声道:“宣成王上殿”
两侧公卿闻听,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宣政殿的大门很阔,像是吃人的虎口,那少年从九十九层台阶下步步而来,身型也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到比想象中的稳重多了。
这少年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袍,虽然消瘦却难掩潇洒风流,银制的镂空发冠高竖,中间横着一根银钗,有风撩起他的鬓发,待落下时,露出那张脸来。
他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俊颜,五官分明,棱角有致,尤其是那凌厉的眉梢,还有那双深邃的眸子,目光流转过众人,犹如寒风轻轻拂过,气势敛的不卑不骄,跪地行礼道:“见过大王,给王后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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