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眉头越皱越紧,不快道:“君幸不嫁!”
“为何不嫁?”
“若是嫁了,就要退仕,扶统大任如何进行下去!”
太后眼睛微眯,拐弯抹角的终于忍不住指责道:“以你现在的心境,怎能带领旧臣继续走下去!难道是靠你的冲动!靠你的鲁莽吗!”
江淮一骇,忙低下头去:“君幸不敢。”
太后缓缓起身,带着满袖的檀香靠近她:“你父亲和你师父潜心培养了十二年,以权臣为目的而悉心育之,难道就只是教你意气用事了吗!”
江淮咬牙,回想起幼年时的种种痛苦,肩膀也越来越沉,她瞧着抵在地砖上的十指,白而直,细而硬,却全是用疼痛换来的。
她的心里猛地涌出一抹不甘来,只是在太后面前不必伪装,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赌气:“君幸从不意气用事,只是八年的举步维艰,大任仍是毫无进展。”
“那你想怎样?”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想明天就把皇帝从龙椅上拽下来,再把彦儿给硬推上去吗?”
江淮薄唇紧抿,不肯反驳。
当然,若是让她选择,最好是一身轻松,什么扶统大任,什么旧臣安危,与她何干?凭什么要她一人维持?
八年来,数次杀身之险,任谁都会委屈,但太后的言语之意,便是叫她发泄,也不许。
凭什么!
她攥紧了拳头,眼瞧着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鼓起。
太后一眼便看出来她想的是什么,冷淡道:“千年前,林朝为报国仇,隐姓埋名近二十年方得机会,诛去姜家,夺回帝座,你这才八年,算得了什么?”
江淮脑袋杂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恍惚,说出埋藏在心里许久的那段话来。
“如今天下将将稳固,十九年过去,百姓中还有几个记得当初的佛门之事?谁还记得长信王?到时候宁历坐稳江山,我等还有何机会将这社稷夺回?更何况,世子被病痛缠身,怕是也挺不了几时,事同而理不同,八年已经太久了。”
太后微扬下巴,冷冷道:“那你想干什么?”
江淮先是不言,随后,薄唇轻而易举的蹦出那两个惊天动地的字。
“弑君。”
炉鼎内的檀香在那一刻燃烧殆尽,红点消失,白烟不复,殿内有一瞬间的死寂,只听啪嗒一声,原是花桌上的那盆文心兰,掉了片叶子。
太后唤了人来,坐回软榻上。
书桐闻声而来,她自然听到了那祸水东引的两个字,有些不安道:“太后?”
太后挥手,不去看她:“掌嘴。”
书桐有些为难,但她伴随太后多年,甚知那人脾性,眼下劝阻已无用处,只好走到江淮身边,低低道:“御侍大人,得罪了。”
说着,论起手掌,猛挥过去!
‘啪——’
江淮闷哼,书桐尾指上的指尖很长,划过脸颊犹如尖刀,但疼痛带给她的不是气恼,而是清醒和沉稳,这叫她的心逐渐安了下来。
“再打。”太后命令道。
书桐照做,江淮仍是一声不吭的受下。
只是疼痛叠加,至第三下时,左半边脸已经没有知觉了。
“够了。”太后叫其停止,随后对江淮道,“你可还记得,方才说了些什么?”
江淮垂眸,声音低冷:“胡言乱语,随风而逝。”
太后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几巴掌,是要把你打醒,为官多年,深谙朝堂之道,竟还管不住自己的那张破嘴,你要知道,这两个字说出来简单,可代价,却是你付不起的,便是丹书铁券的行使,老祖也定了规矩,万罪皆可恕,唯独弑君,不可饶恕。”
第392章 柳暗花明
太后说着,略有激动,江淮是她为长信王复仇的最后砝码,如果她坚持不下去,那么旧臣所有的筹备将全全付诸东流。
只是面前的到底是个无辜的孩子,她忍不住,语气变得十分肺腑。
“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便是再长久的朝代于苍天来说亦不过是沧海一瞬,你急什么?王权更替,你以为那么容易?龙椅之上顶着天,龙椅之下却是千百万的白骨堆垒,血流成河!你想翻云覆雨等闲间?不可能!扶统之事,你只能脚踏实地!”
江淮闻听这一席话,心里好受了很多,微呼了口气,道:“君幸知错。”
太后素知江淮是个聪明的,什么事情一点即通,自己这般语重心长,她定是体会到了自己的良苦用心,索性也不再拿重话压她:“罢了,你既知错,哀家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还有一句话叮嘱。”
江淮马上直起身子:“君幸洗耳恭听。”
太后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下:“凡事要沉住气,沉住气!”
江淮蹙眉咬牙:“君幸知道。”
太后松开手,拍了两下。
江淮低下头去,又重复了一遍:“君幸知道。”
太后点点头,语气忽然多有怅然,道:“哀家知道你聪明,可聪明的人总是容易误入歧途,你要把持着自己的心往前走,不要沉溺于儿女私情,那样没出息。”
江淮一听这话,蓦然有些鼻酸。
太后明察秋毫,又坐回软榻之上,瞧了一眼窗外阴下来的天,冷淡道:“若是要哭,便在哀家这里哭,别出去给你们江家丢人。”
江淮没说话,只是呆呆的跪着,殿外酝酿着倾盆的暴雨,乌云化作的沉重黑影铺天盖地的漫过来,视线也变得灰暗。
这种情景之下,人的情绪会变得十分落寞,可江淮死活噙着眼泪。
太后蓦地严厉:“哀家叫你哭!”
话音落了,江淮眼中久蓄的泪珠和长空之下的第一滴雨水同时落下。
殿外的雨势在逐渐加大,几乎要冒了烟,而她的哭声很快被遮了过去。
书桐站在太后身旁,瞧着江淮用双手捂住脸颊,她先是细微的呜咽,犹如委屈的小兽,但仍是宣泄的不够,然后几秒,她像是想起来什么,随着泪水涌出指缝的刹那,开始放声恸哭,几乎可以说是嚎啕。
书桐第一次看到江淮哭泣。
原来,她也是会哭的。
外面狂卷的寒风扑在窗纸上,像是鬼魂来索命一般,正如江淮手上的人命个个,血迹斑斑,她捂住耳朵,俯下身去,雨势越来越大,但她的哭声却越来越小。
最后,哭声收住,在她挺着通红的眼眶起身的那一刻,窗外有闪电狰狞掠过。
那煞白的光映亮江淮憔悴的脸颊,两颗眸子里除去无尽的深邃和复杂,再看不见一丝的怯懦和慌乱,甚至可以说是镇定。
她在心里默念着:江淮,此一刻,雷鸣骤雨不再会是你的枷锁,既然已经被禁锢在了悬崖之上,那就只有两个结局。
暴晒过后,挫骨扬灰。
挣脱锁链,扶摇直上。
你清楚你现在要做的,别乱的心绪。
……
……
许久,天收雨停,江淮的情绪也终究稳定了下来。
窗外云开雾散,雨过清新,树叶露出从未有过的绿衣,层层禁锢的皇城,被冲刷的没有那么暴戾,而其中的人,也浮出一抹生机来。
太后看着她,点了下头:“书桐,带她去泡个药浴,处理一下浑身的伤口,再铺好被褥,叫她在哀家的榻上好好睡上一觉。”
书桐应了一声,扶起江淮。
她抬头,万分冷静道:“多谢太后。”
太后与她直视:“睡醒了,头脑就能更清醒了。”
江淮点头:“是。”
……
……
睡醒之后,已是下午,距离下职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但江淮身心俱疲,便提前回了侯府。
北堂停好车马,便去舍老板那里取江淮存着的酒,那人独自一人转过院子,碰见绿真带着几个小丫头拎着一个木箱子往出走,便问了一句。
绿真说道:“这些都是彩儿的东西,是老夫人叫我们拿出去扔了的。”
江淮颔首:“我帮你们。”
绿真也不推拒,道:“多谢大人。”
江淮的力气大到惊人,那三四个丫头抬着都吃力木箱子,被她轻而易举的接了过来,只是一个颠簸,里面跌出一封信来。
绿真捡起来,趁没人注意便打开来看了一眼,目光匆匆扫过,忽的讽刺一笑:“这个彩儿,还真是不知羞臊。”
江淮斜眼:“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绿真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是她和老家情郎的往来信件。”
江淮轻轻一应:“那放回去吧。”
绿真刚要放回去,可就这么随手一折,她眼尖的扫到信尾的一个名字。
她呢喃道:“……韩子良。”
江淮闻得这个名字,浑身陡然一僵,又莫名其妙的问了一遍:“他叫什么”
绿真有些迷茫,重复道:“韩子良。”
江淮停了两秒,放下箱子,挥手叫其余的丫头都散了,蹲下来将箱子里的所有信件全都不紧不慢的拆开来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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