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玥也坐了下来,事情败露难免有些冲动:“既如此,我马上加大剂量,让他这个月就死。”
“他不能死!”
江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可能是发烧的后遗症,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崔玥气愤道:“为什么!你舍不得他!”
江淮脱口反驳:“当然不是。”
崔玥往前凑了凑:“那你说是为了什么?你的计划不就是将旭王他们兄弟几个扳倒,然后再扶世子登基吗?我这样帮你,难道不对吗?”
江淮急得敲桌子的力气也大了些,微怒道:“你要知道你杀的不是别人,是宁容左,是这大汤的皇嫡子!他要是死了,皇上必然彻查,又怎能放过你!”
崔玥眼珠一骨碌,却还是嘴硬道:“我会做得滴水不漏的。”
“便是查不出来什么,你也活不了!”江淮言辞激烈,“是你一直在给宁容左治病,他死了,太医署难逃责任,你觉得到时候院首会护着你,帮着你说话吗?”
崔玥被说的一愣,她只想要帮江淮除去路障,却没想到这些。
江淮趁热打铁,继而道:“宁容左若是死了,太医署必定拿你顶罪,倘若此时有小人横插一脚,休说是你,所有的旧臣都活不了!”
崔玥抿了抿嘴,眼珠微颤:“他们又没有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淮喝道。
崔玥猛地提了口气,停了一会儿,才局促的去抓江淮的袖子:“……君幸,那现在……怎么办啊?”
江淮眼珠转得飞快:“这毒,你下多久了?”
崔玥仔细回想一番:“去年,你们两个从长生教回来的时候。”她说完,懊悔的攥了攥拳,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是啊,宁容左是因为去长生教救江淮才染的风寒,他要是因为这个病死了,江淮这个受益者必然难逃其咎,大意了!
江淮见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忍心再出重言数落她,便道:“现在停手的话,再加重药,大概多久能恢复?”
崔玥顿了顿,道:“慢慢疗养的话,三个月吧。”
江淮挥手:“那就快点,把这些东西全都处理了,还剩多少金乌素,也全都烧了,别让人看见,现在,马上。”
崔玥忙不迭的点头,和江淮两人把剩下的金乌素全都用纸包了起来,点了炭盆,把纸包压在煤块上面,看着那白纸熏变成褐色,随即燃出火苗来。
“今天太医署就你当值吗?”江淮问道。
崔玥轻摇头:“还有曹太医,他去给太后请脉了。”
江淮点点头,盯着那纸包上面飘出来的浓白色的烟雾,倒是散的快,只是那余味钻进鼻腔里,轻轻的刺激着脑部神经,就好像是有一双温暖的手按压着疲惫的肩膀,四肢百骸都变得轻飘飘的,不一会儿就有些置身仙境的感觉。
崔玥从一旁取了颗黑色的丸药递给她:“把这个吃了。”
江淮接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还是嚼了两下咽了。
崔玥又递了杯水给她:“你是怎么知道那是金乌素的,这东西稀奇得很,没几个人见过,我也是在我爹自己编撰的医书里面看到的。”
江淮淡淡道:“小时候和师娘上山采药的时候,因为看不见,就只能用舌头去尝,这金乌素的味道这么怪,我自然过舌不忘。”
崔玥啧了一声:“那我还真是撞刀口上了。”她说着,叹了口气,“我方才给你吃的东西是解药,这金乌素摄入少许能止疼,就是因为这个烟味,它能麻痹人,让人上瘾,产生幻觉,久而久之就戒不了了。”
江淮应了一声,呼啦一下站起身,取下一旁椅背上的外套穿上,道:“把给宁容左新开的药包好,我现在给他送去。”
崔玥略微心悬:“一会儿,我吩咐人煮好了给他送过去就行。”
江淮重新拢了一下头发,那纤长的青丝被一截碎玉串着的细带子高高绑起,像马尾一样垂着,随即一捋被汗浸湿的鬓角,眼神微厉,低低道:“我有事要跟他说。”
第240章 分崩
酉时二刻,千秋阁。
近来的天气总是潮,宁容左醒来后又在榻上躺片刻,过一会儿撑着坐起身子,疲惫道:“修仁,给我倒杯水来。”
偌大的殿内,除了计时器的滴水声,并无人应。
宁容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又连着唤了几声,就是不见修仁的身影。
他咳了好几下,憋的脸色微红,这才缓缓起身,扯下一旁屏风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走到桌案前呷了杯凉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又跑哪儿去了。”说着,一撩衣摆,刚要坐下。
忽然,院内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周围一片死寂,唯独这脚步声异常清晰。
宁容左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是修仁回来了,起身过去一推殿门,本想好好的骂一骂他,可看到院中那人,忽的住了口。
不是修仁,是江淮。
她穿着那件鸦青色的官服,身份端高,但身板却异常单薄,冷风从袖管突袭进去,不到两秒就浑身打透了,她的脸色才一个上午过去就又苍白了几分,眼底尽是憔悴,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才道:“下官给殿下请安。”
或许是因为上午刚吵完架的原因,宁容左的态度也有些冷淡,道:“烧退了?”
江淮伫立在院中,像是开在石缝里的干枯梅枝,瘦弱而坚韧,她扯了一抹讽刺的笑在唇边,不紧不慢道:“殿下竟然还关心这个?我若是一通烧死了,不正合了您的心意吗?”
宁容左以为她还在说气话,便没大放在心上,微侧了下身子:“外面风大,有什么事进来说。”
“不必了,贱步难临贵地。”江淮面色阴沉,眸中却暗藏锋芒,“还是说,殿下在里面布好了埋伏,想再要我的命?”
宁容左被她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弄得莫名其妙,眉间一蹙:“你胡说什么?谁想要你的命?”
江淮见他事到如今还死不认账,眸光微敛,索性把话挑明了:“宁容左,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哪里让你觉得不满意?”
宁容左上下打量着她,不解道:“你说什么呢?我哪里不满意了。”
江淮微呼了口气,心脏在此刻有些细微的颤抖,话到了嘴边停了几秒,还是从齿缝中一点点的逼出:“既然满意,为什么要派人追杀我?”
说着,还不等宁容左做出反应,她又毫无感情的追了一句:“是了,这话我本不该问的,我早该想到,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石林拆坟的那次你后悔留了我一命,所以这次洮州一行,你就等不及是吧。”
宁容左虽然被她说的云里雾里的,但终于是缕清了一丝丝的眉目,遂道:“你在洮州怎么了?”
江淮眸子黝黑,透出的声音多有决绝:“宁容左,你就别在跟我演戏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还是那句话,你再也别想杀我。”说着,语气逐渐变得淡漠,“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两清两净,再不相干。”
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
宁容左的眸光突然变得很暗,他轻喝一声,一步步的走过去,拽住她的手臂强行扳回她的身子,厉声问道:“不把话说明白了,休想离开我的千秋阁,这里岂是你想闯就闯,想走就走的。”
江淮的目光里也风雨交杂,暴戾的很:“说什么?”
“你这突然闯到我的千秋阁,糊里糊涂的指责了我一顿,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容左说着,语气开始变得阴鸷起来。
江淮轻笑,笑容多有不屑,却没回答。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白帕子,那是上元节那天她从侯府门外的那颗梅树杈上捡回来的,已经被豁了一个大口子,随意塞进宁容左的手里,江淮冷冰冰的说道:“这个,殿下可还认得?”
宁容左瞟了一眼:“这是什么?”
江淮挣脱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殿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送人的东西,转眼就能忘的一干二净。”
宁容左垂眸,盯着那张白帕子。
白帕一折,长安人尽皆知。
两清两净,再不纠缠。
听江淮的意思,这张白色帕子是自己送给她的,可是他并不记得。
再抬头,和江淮四目相接。
一阵北风卷起院墙上头堆积的浮雪,从两人的身体间呼啸而过,天色也在这一瞬间阴沉了下来,像是被泼了一盆脏水,挂着灰色的秽物。
皇城的温度,又在此时降下去一度,那好容易盎然起来的生机,也在两人交接的目光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过几分钟过去,又被杀的恢复了往日的森骇模样。
“你误会了,我没送过这张帕子给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都被冻得没了知觉,宁容左才沉肃的开口。
江淮听也只当没听见,彼时心如死水,便是抛进一块巨石,也激不起一丝的波澜,轻吸了口气,她最后道:“误会?那派鸿蒙斋在洮州的分部去追杀我,也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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