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有一人从院门处走了进来,袍如初雪,面如冠玉,扬手笑道:“我带你去码头看天灯!去不去?”
郭凛眼中微微一动,不着痕迹的转过身去,手上擀面皮儿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压得桌子嘎吱吱直响,惹得郭瑾不满:“大哥,你轻点!”
这边,穆雎一听说去看天灯,自是高兴,可是经过去年中秋节那次,多少有点儿后怕,还是郭绝推着木轮椅过来,宽慰她几句,叫他们快去快回。
望着那两个蹦跳轻快的身影,一手白面的穆青柠三步两步的走了过来,抓在自家夫君的肩头上,蹙眉不快道:“你怎么叫灵儿和他走了?”
郭绝回头,接过江淮递来的橘子瓣儿吃了,不在意道:“出不了事的。”
江淮也接茬道:“伯母,您就别担心了。”说着,飞快的推着郭绝上一边儿去了。
穆青柠站在原地,瞟了一眼自己那呆石头般的儿子,过去悄声道:“你怎么不拦啊?”
郭凛目不斜视,道:“他们两个挺好的。”
穆青柠一听他这话,气的在他腰上毫不在意的拧了一把,郭凛眉头一皱,让了一下,却不小心和捧着碗摞的苏绾撞上:“哎呦!”
还好是雪地,碗都没碎。
江璟闻声回头,却见穆青柠已经扶她起来了,遂又淡淡的转过身去。
对面江淮将刚出锅的一碗汤圆拿给江檀吃,嘱咐她小心烫,抬了抬头,对自家大哥道:“复颜祛疤的药,你给她了吗?”
江璟头也不抬:“给了。”
“是你给的还是齐嬷嬷给的。”
“齐嬷嬷。”
江淮抿了抿嘴唇,飞了他一眼:“真没出息。”说完,转身去帮北堂挖年前埋在留心居梅树根下的两坛子梅酱去了。
江璟手上动作一停,目光沉了一度。
另一边,穆青柠将碗放好后,打趣儿道:“怎的过个节,把你们两府的下人都给过跑了,竟叫公主亲自动手?”
苏绾开心一笑,往后缩了缩手。
穆青柠却又把她的手拉过来,本意是想帮她暖一暖,却见她那双细长白嫩的小手上满是伤痂,连连担心道:“这是怎么弄的啊?”
苏绾一慌,连忙抽回手,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在江璟从一边走了过来,在穆青柠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将她拽到一旁,动作别扭的拢了一下她的领子,随即仍是粗鲁的将她推进一旁的半露天正厅内,道:“别跟着添乱了,去和母亲待着吧。”
厅内围坐在火盆前的慕容葏和江彦见势,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慕容葏招手叫苏绾过来,帮她把裙子往一旁拿了拿,拍着她的手小声道:“你别看那是个木头桩子,其实心也挺细的。”
苏绾回头,盯了一眼他挺直的背,无声的低了低头,将手置在火盆上面,那喷涌的暖意钻进她的掌心,顺着手臂直达心窝。
慕容葏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柔和,心叹还真是个痴情的傻姑娘。
“大人!”
高伦从门口匆匆走了进来,手捧两个不大不小的锦盒。
江淮右手拿刀,左手又不能吃力,便叫他放在一旁,问道:“这是什么?”
高伦笑着说道:“这是刚才宫里遣人送来的。”说着,打开其中一个黑色的锦盒,里面静静的放着一盘还温着的牛乳糕。
不用说,定是江昭良让人送来的,江淮心头欣慰,长姐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缺,金银器物,衣着首饰,所以送来也没什么用,反倒是亲手做的牛乳糕,珍稀的很。
她叫了江檀过来,把那叠牛乳糕拿过去,随即伸手向另一个黄色的锦盒,边打开边问道:“这也是长姐送来的吗?”
高伦面色突然有些古怪:“是……明王殿下身边的修仁送来的。”
动作戛然而止。
江淮抬了抬头,停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那个锦盒,里面有一方手帕。
她在掌心展开,却发现上面什么图案也没有,也无任何题字,只是白白一张。
高伦伸了伸脖子,疑惑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淮目光垂低,良久,才轻笑一声,道:“从前的一切,都不算了吗?”
欢喜的,悲伤的,感动的,愤恨的,你欠的,我欠的,是都要两清吗?
高伦望见她眼中的那抹复杂,有薄薄的雾笼上那两颗漆黑的眸子,随即,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江淮攥着那张帕子,五指用力发白,不久,手一挥,抛掷冷风中。
它乘着冷风,越过高墙,无力的埋在雪堆里。
深吸了一口气,她道:“这样也好。”
只是不知哪里飘来一片雪花,顺着她的领口钻进去,那冰凉的东西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时,惹得一个激灵,水流顺脊而下。
第195章 志向
“黎泾阳!这边这边!”
穆雎这回学聪明了,不管是走到哪里都拽着黎泾阳的袖子,而那人虽是被拽的踉跄摇晃,但心里却是美的。
他往回拉了拉,笑道:“那么着急做什么,天灯又不会跑。”
穆雎兴奋的直跺脚,双手攥着来回晃,亦或是被冻得:“咱们去哪儿看啊!”
“去景江的码头。”黎泾阳指了指远处,道,“不过还得等一会儿,咱们再逛逛也不迟。”
穆雎爽快的答应了,刚要迈步,就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喊道:“姐姐让一让。”
黎泾阳见对面一户人家在门口挂了一截鞭炮,连忙将穆雎护在怀里,顺便转了个身,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穆雎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一小截鞭炮就已经噼里啪啦的放完了,漫天飞舞的红纸和白烟跌落在眼前,像是浴汤里新鲜的玫瑰花瓣。
直到耳边的手放下,她才羞得红了红脸,低下头去,瞧见黎泾阳那见灰白色的披风上被烫出了一个洞,不由得惊呼:“你的披风!”
那户人家也吓个半死,这哪里赔得起啊!
黎泾阳却甚不在意,对那户人家说一声无妨,随即拽着穆雎的袖子继续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打趣儿道:“我听说你们西昌的姑娘针脚功夫都特别好,待会儿回去就帮我缝一缝吧。”
穆雎笑了笑:“美得你。”
说着,脑袋傲然一扭,看到对面一个挂着众多灯谜的小摊,再次拽着黎泾阳跑了过去,上手就把最高的那个纸卷取了下来递给他:“你再猜一次!”
黎泾阳接过,摊在干净的掌心。
穆雎也瞪大眼睛凑了过来,低低念道:“听音便是意中人。”
说完,小脸再一次浮上一抹绯红,想起方才黎泾阳去侯府找她的时候,听到被喊的那声灵儿,自己确实心悸了一秒。
黎泾阳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认真的思忖一小会儿,道:“是个……”
“是因!因果的因!”穆雎这回猜了出来,兴高采烈道,“口里面一个人!是因!对不对!”
小贩拍了拍掌,笑道:“姑娘聪明。”说着,递给她一个刚画好的热乎的糖稀老虎,“那这个就送给姑娘了。”
穆雎接过,又从口袋里抖出两枚铜钱儿来放在他的摊位上,嬉笑着拽上黎泾阳离开了。
两人开始向景江的码头走去,也终于脱离了拥挤的人群,耳边的嘈杂声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翻覆的江浪之音,细嗅之下,还能闻到一丝腥凉之气。
穆雎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着自己在裙摆里若隐若现的鞋子,美滋滋的哼着一个不知名的小曲儿,韵律悠扬
黎泾阳瞥眼,淡然道:“这是你们西昌的民谣吗?”
穆雎点了点头,檀口轻吐,将那动听的歌声放出嗓间,她有着极为清澈的声音,像是洞庭峰山脚的鹿头涧流出的甘洌泉水。
黎泾阳听着,取笑道:“什么啊,这不是我们大汤的牧马歌吗?”
穆雎扑哧一笑,眼中亮出星星来,手一提,拎着厚重的裙子轻快的向前跑去。
黎泾阳回味着她那一抹笑,自己也收不回欢喜,突然想到了什么,喊道:“灵儿!等下!”
而穆雎已经快要上了码头的栈道上,听到黎泾阳的喊声,又转过身来,扬声道:“怎么啦?”
黎泾阳快步走了过去,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穿上,因着光线不好,又往前凑了凑,视线内映出她那粉嫩且紧张抿着的薄唇,笑了笑,道:“江边风大,小心着凉。”
穆雎嗅到他手上那一丝幽香,俏红着脸道:“那你呢?”
“我不冷。”黎泾阳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好了。”
那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此刻就像是被人抱在怀里似的,穆雎的脸越来越红,为了不被面前的人发现,她一个转身往前走了两步,扑面而来的腥浪气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可那磅礴澎湃的情绪也上了头,高声喊道:“哇――”
黎泾阳哭笑不得,帮她提了提披风――因着个子小,所以拖地。
穆雎捏了捏通红的鼻子,扶着一旁的系船柱,小手不安的点着:“黎泾阳,一会儿天灯在哪里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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