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令温伯玉期待和惊艳的,大概唯有岳渊渟或是他的学生!
不料就在曲子到了后半曲时,凤举十指曼若、如莲绽放,指法瞬间转变,之前所有的瑕疵从这一瞬间起荡然无存。
天地之间,山岳之巅,只余下这千江奔流、万里滔滔之声,决绝,干脆,浩荡,震颤心魂。
这一刻,即便是那些不专琴艺之人,也都感到胸臆间有什么力量在汹涌翻腾。
温伯玉双目圆睁,登时从地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抚琴的少年。
“这是……”
凤逸和凤清婉惊异地看着温伯玉的反应,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两人霎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凤举。
总不会……
江古不知何时竟然泪水纵横。
衡澜之坐在离凤举最近的地方,温柔的目光穿过飘摇的白纱落在那柔弱美丽的脸上,轻风拂过,将一缕带着牡丹幽香的发丝吹入他的掌心,又瞬间溜走。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八百四十八章 师徒情故
自这少女像灵鹿一般闯入他的视线,至今整整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太多变化与成长,见证了许多不可能被她变作奇迹般发生。
就如这琴,曾经被她当做与人相争的武器,俗气太重,可是此刻,当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跳动时,她忘却了争斗,甚至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这才是最纯粹的琴,最真实的她。
他的卿卿,开始长大了。
渐渐的,众人开始发觉耳边的琴音似乎不止一声,除了凤举的琴音之外,还有一道琴音从远处传来。
这两道琴音虽有老练青涩之分,但琴曲相同,所用的指法也相同,渐渐的,琴音重叠。
温伯玉猛地望向对面的西山,就见西山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席地抚琴,宛若苍松生于山间,遒劲绝俗。
“岳渊渟!”
温伯玉呢喃出声,琴音也随之到了尾声。
四下悄然无声。
凤举将琴递给玲珑,起身走到山边向着对面拱手作揖,呐喊:“师父,一别多年,可还康健?”
随之,一道爽朗的大小声伴着回音在两山之间回响:“你父尚且康健,为师岂会先衰?多年未见,不曾想当初的小徒儿竟已有如此造诣,为师甚慰啊!”
听这洪亮朗越的声音,确实体格强健。
随即,就听见岳渊渟语气中带着一丝气闷:“此番虽是被无耻之辈诓骗而来,但幸有这一曲合奏,便是为了你,为师这一遭也不算白来了!”
“师父,你我师徒另择一处,徒儿以好酒款待!”
“来日方长,你的酒便暂且存着吧!”
这师徒二人隔山喊话,完全将其他人抛诸脑后。
眼看岳渊渟就要收了琴离开,凤举急切地喊道:“师父——”
一声师父喊出,她眼底溅起了泪花。
幼时母亲将她丢给师父,她整日跟着师父住在深山里,经受着师父严苛的教导,那时她讨厌极了这个脾气古怪的男人,日日对着星辰许愿希望他忽然消失。
她还记得,师父做的饭很是难吃。
可是一别多年,对于这个早该记忆模糊的师父,她却有种割舍不断的孺慕。
许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抖,岳渊渟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向她望来。
那张脸满是风尘,两鬓蓄着长须,可她知道,师父其实也有一张极俊俏的脸,只是不被他当回事。
她模糊地看见,师父对着她笑了笑。
“你我师徒一场,人生漫漫,总有再见之日!长大了,还是如小时候那般爱哭!”
说着,长袖在空中一挥,潇洒而去。
凤举抬手拂去眼角的泪水,扬唇一笑。
是啊,人生漫漫,总会再见!
目送师父远去,凤举转身面对众人。
温伯玉头一个跑到了她面前。
不过不等他询问,凤举便已经说道:“如各位所见,家师岳峙,字渊渟,人称琴痴画狂,而家师平生也仅收无音一徒。”
“那……那她……”温伯玉指向了躲在人群后的凤清婉,恍然大悟:“去年西山上抚琴之人是你?”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八百四十九章 荆棘残花
凤举淡淡一笑:“今日无音之所以与凤清婉竞琴,又将各位邀至此处,便是要澄清此事。去年上巳节,无音偶然在西山之上抚琴,却不料被有心之人顶替。”
闻言,周遭无数的目光几乎要穿凤逸和凤清婉两人射穿。
“身外浮名,无音本不在意,只是有人终日以家师之名四处招摇,甚至欺瞒温公,恬不知耻地在闻知馆内挂名,辱没琴者风骨,无音实不能再纵容此等鼠辈恶行。”
说完,凤举对着在座众人拱手作揖。
“今日真相大白于世人,无音之事已了,就此告辞。”
众人目送凤举离开。
衡澜之浅笑,这聪慧的女郎,此时离去比继续留下更能令人对她心生好奇,记忆深刻。
楚秀站在鹤亭的栏杆边,望着那个洒然而去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这个谢无音,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而当众人想起那对冒他人之名的兄妹时,人早已不见了。
“那个谢无音藏得真深,原来她一早便与岳渊渟商量好了,岳渊渟,说什么今日会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兄长,我当初便说此事不可为,若是被人发现,我们都要身败名裂,再无立足之地,可你偏要如此,现在我们真的一无所有了!欺瞒温公非同小可,这一次恐怕就连你也……”
“这些还需你来告诉我吗?”
凤逸心烦意乱。
难道他不晓得轻重吗?可谁又能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巧合?
欺瞒温伯玉,纵然是凤瑾不将他逐出家门,只怕以后他也只能是臭名昭著了。
想到这些,他更觉前途渺茫,下山的脚步更快了,凤清婉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两人下山时生怕被人看见,挑了一条偏僻荒凉的小路,山路崎岖,两旁更是荆棘丛生。
“女郎,您小心……”
云黛小声提醒,却被凤清婉狠狠甩开。
“你滚开!我看见你就心烦,若不是你无能,我也不会被凤举耍得团团转,更不会声名狼藉,前途尽毁!你还有脸留在我身边?”
就在她谩骂着云黛转身时,云黛怀中的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巧撞在了她后背。
“啊……”
凤清婉顿时失了重心,一声惨叫后,整个身体猛地向山坡下滚去。
云黛眸光一闪,随即立刻扔了琴,大叫:“女郎!”
凤逸闻声回头,匆忙折返回来,然而……
“清婉……清……”
当他将凤清婉的身体反转过来,就看见凤清婉脸颊上被荆棘刮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啊!”
那张脸实在太瘆人,云黛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凤清婉浑身疼痛,不停的惨叫着,可她最关心的还是她的脸,双手护上脸颊,却只摸到一片粘腻感,摊手一看,双手沾满了血。
“啊……”她尖叫一声,忽地抓住了凤逸:“兄长,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我的脸怎么了?只是小伤对不对?不会留疤的对不对?”
虽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可凤逸还是盯得有些浑身发毛。
完了!一切全完了!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八百五十章 落井下石
“卿卿,我与你同行!”
凤举到了半山腰时,衡澜之追了下来。
凤举笑道:“山上群贤汇聚,十一郎不多留片刻吗?”
衡澜之苦笑:“山上此刻闹翻了天,拜你所赐,我亦被人追问指摘,不得清闲,只得逃走了。”
两人一路欢笑向山下而去。
在他们走远之后,一个锦裳华袍的年轻男子拂开荆棘枝叶走了出来。
“这东晋倒果真是风流人物辈出,今日这一遭不算失望。走吧!”
“是!”
护卫应声。
然而……
就在这一主一仆离开之后,紧邻的另外一个方向,一个修长的身影也站了起来。
不过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前面的一主一仆身上,而是早已走远的凤举和衡澜之。
站立良久,只听得“咔嚓”一声,粗壮的树枝被狠狠掰断。
“哼!”
一声冷哼之后,悄然消失在了荆棘丛中。
……
事发之后,凤清婉被婢仆送回了凤家,而凤逸却始终没有回去。
大夫来为凤清婉看过,摔断的一条腿假以时日可以愈合,至于脸上的那些伤痕,大多并不深,日后也都会消退,只是其中一条伤口格外的深,恐怕要永远留在脸上了。
“婉姐姐,你不是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吗?怎么如今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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