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么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连个小孩子都比不过。
不过也就这么发句牢骚,大多数人还是能想得开的。毕竟有志不在年高,考场中可见白发苍苍的老翁,也有未成年的稚子。祖子孙三代同考的情况也时有可见。真不是年纪大才学就高的。
考生人数少,入场快,不一会儿就听云板响了起来,各处的差役高喊的“开考了”声音此起彼伏。紧接着周东平便带着一众人等进了正厅。
上次因漓水县不大,杜锦宁的位置是第一排的边上。这一次则坐在了第一排考号的正中间。周东平坐下来时,正好与杜锦宁面面相对。
不管是什么原因,周东平能取她为第一名,就算有知遇之恩,算是座师,杜锦宁觉得自己得讲礼貌,不好对他置之不理。她两手一拱、头微垂,算是行了个半礼——考号狭窄,横板放下后她就站不起来了。而且站起来行大礼有谄媚讨好之嫌,她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周东平像是没看到一般,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吩咐胥吏道:“举牌吧。”
李一同坐在周东平右后方,心中替杜锦宁微叹了一口气。
很快,两个差役便举着写了题目的牌子在考场里走动起来。
第一场只有两题,故而只写在一块牌子上;这一场题量比较大,便分成了两块牌子写。一块牌子写着试帖诗的题,一块写着算学题。
杜锦宁是榜首,又正对着主考官,两个差役举着牌子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这才左右分开,往两边去,在考场上转上一圈再到杜锦宁这处交汇,循环在考场中游走。
杜锦宁先不管算学题,第一时间内把试帖诗的题目给记了下来,写在了草稿纸上。
“差爷,您能不能放过来一些,我看不见。”这时,第二排一个考号里传出了声音。因为此时考场里异常安静,所以这不大的声音就显得特别突兀。
周东平朝那边看了过去。李一同还站起了身来,朝第二排走去。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很快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杜锦宁摇摇头,为近视眼们默哀三秒钟。
这时代字虽然大,但因晚上灯光不亮,只要晚上不放弃用功的,便不乏近视眼。这时代又没有眼镜,写算学题的那块牌子因题量大,字写得未免小了一些,那些近视眼隔远一些就看不见了。
估计那位仁兄就是个近视眼。
她摈弃杂念,专心看试题。
待看清楚这两首题的题目是什么时,杜锦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一题的题目是:“阴阴夏木啭黄鹂”;第二题的题目是:“道者若丘山,嵬然不动”。
除了这两句,再没有任何提示。
想明白了这两题题目是个什么意思,杜锦宁在心里直接把一句mmp送给了周东平。
八股文作为时代的产物会出现,杜锦宁心里有准备,对此也不反感。周东平身为一个寒门出生的子弟,极力想要往上爬,讨好皇权执有者,因而倡导八股文,她完全能理解。但做得太过份就很不应该了。经义题写写八股文完全可以有,但试帖诗也以八股文的形式来写,这就让她十分地想骂娘了。
杜锦宁私下里十分赞同诗词是“独抒性灵”这种说法,写诗词就是为了抒发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感,格律可以有,但格律的作用也仅仅为了朗读起来有节奏与韵律的美感,而不可以成为诗词写作的束缚。现代诗那种自由奔放的写法,她是十分欣赏的。
作为一个穿越者,能纵观古今,她已经很有包容性了,但对于八股文诗这种狗屁东西,她还是完全不能忍。
这是一种完完全全束缚发展、禁锢思想的产物。
而且,周东平这是为难考生吧?在这种连八股文是什么都还有些考生搞不懂的时代,有几个考生读得懂这题目、并且能按要求写出好诗来?
思及此,杜锦宁决定再把一句mmp送给周东平。
送了两份四川特产后,杜锦宁开始思考起自己如何做这两道题来。以她的水平,写两首八股文诗并不在话下。但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写八股诗,别的考生如果写了,估计周东平很乐意把她的第一名拿下,送给其他人;写的话,又有拍马逢迎之嫌。
到时候周东平定然会笑话她师尊:“看,这就是关乐和收的弟子,没有一点风骨,某叫他写什么,他就写什么。把八股诗写得这样好,想来没少研究某的文章吧?如此的话,那这到底是我的学生,还是关乐和的学生呢?我看还是叫他改换门庭,拜倒在我的门下吧。”
本来杜锦宁对府案首并不在意的,这会子直接写两首扣题的诗扔到周东平脸上,也是可以的。毕竟大多数考生不会写八股诗,即便她不写,周东平也不敢让她直接不过府试。
但知道了关乐和与周东平的恩怨,她就不愿意就这么把府案首丢了。
当初关乐和处处比周东平强,周东平再嫉恨老师,也得把这口气憋着。现在关乐和罢了官,回到漓水县那个小地方做了一个书院山长,而周东平却做了知府,两人的地位一下子就倒了个个儿。周东平站在高处,意气风发;相比起来,关乐和就显得十分黯然失意。
如果这时候她这个弟子连个府案首都拿不到,周东平还不定怎样在心里笑话嘲讽自家老师呢;可反之,她能拿出本事来,让周东平即便不愿意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把府案首给她,那才叫爽哩,她也能帮自家老师证明——我虽然做了闲云野鹤,但只要我愿意,照样可以让我的弟子在朝堂上搞风搞雨,谁敢小瞧于我?
因此,她得想个法子,既要让周东平把府案首的名头给她,又能显示她品行高洁,不对权贵折腰。
可怎么做呢?……
第315章 目瞪口呆
周东平看下面的考生一个个愁眉苦脸,抓耳挠腮,便是第一名的杜锦宁也一样皱眉不已,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别的地方本官插不上手,但在本官这一亩三分地里,八股文和八股诗就是考试的主题。写得出来,你就能高高取中;写不出来,那就斟酌给分。
这一刻,周东平竟然生出“此处我就是主宰”的心理来。
周东平这题目出得匆忙,李一同当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两种题型的数量上了。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两首试帖诗的题目。
他暗暗蹙了蹙眉。
他作为周东平的师爷,自然是推崇在科考时以八股文为考试形式的。但过犹不及,在八股文还没得到绝大多数人认同的时候,八股诗这种更有争议的东西,是不能这样拿出来做考题的。
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出这场府试之后,朝庭因此而产生的争议。
周东平这些年仕途走得太顺,似乎有些自大了啊。
自己是不是也该回去种田了?
正在此时,李一同看到杜锦宁眉头一松,似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表情变得轻松起来。紧接着,她便提笔在稿纸上写起字来。
李一同很是好奇,想知道杜锦宁写的是什么诗。这种时候,作为师爷的他是可以在考场里任意走动的,但想到周东平似乎对杜锦宁十分不待见,自己这样走过去,引起周东平对杜锦宁的注意,从而引发不满,那就害了这孩子了。
他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可下一刻,他发现周东平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下去。
李一同犹豫了一瞬,旋即也站起身来,跟在了周东平的身后。
周东平并没有直直地往杜锦宁那个考号去,而是先去了周致那头,看了看他在做什么,这才一路往那边看下去,之后绕到了第二排。
他的巡考,让这些考生都十分紧张,有些脸色发白,字都写不下去了;有的直接把墨汁滴在了纸上。幸而所有的考生都是先打草稿,再誊抄到卷子的,否则周东平这一走动,不知毁了多少人的前程。
这情形,看得李一同摇头不已。
现在才是府试,这些人就这样了;以后要是参加殿试,面对着生杀予夺的皇帝的时候,不知道会怕成什么样子,恐怕连笔都握不稳。
不过,这里绝大多数人不一定能有机会参加殿试就是了。
李一同跟在周东平身边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最后周东平停在了杜锦宁面前。
杜锦宁聚精会神地写着诗呢,此时只觉眼前一黑,有人影挡住了光,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了周东平和李一同一眼,旋即低下头去又继续写她的诗。
尽管倒着看,但杜锦宁的字够大,周东平和李一同还是看清楚了她写的第一行诗句:“长夏千章木,浓阴百啭鹂。”
李一同一惊,这写的是八股诗?“阴阴夏木啭黄鹂”这句诗是出自王维的,杜锦宁写的这句诗,正好是王维那句诗的破题。
他接着往下看:“双襟黄似绣,一带绿成帷。叶暗伫踪久,枝高送响迟。舌尖风剪剪,身外雨丝丝。坐宛遮云母,歌能斗雪儿。好音难自閟,炎景不曾知。杨柳三义路,樱桃四月时。幽情烦鼓吹,写出画中诗。”
看到最后一句时,李一同差点出声叫起“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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