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海峰道。
“我,我……”洪自良慌了手脚,道:“你告诉我,等我出去了,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或许,我眼下就写封信,你去洪家取银子!”
“大公子,”海峰看了一眼权墨冼的背影,放缓了手下的动作,悄声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出不去了。”
“什么?!”洪自良大惊,却又觉得他说的是实话,顿时慌了手脚,追问道:“你可不能乱说!我们洪家,是先帝老臣,谁敢害我。”
他这话不差,但此时没了司农寺卿这个官职的洪家,与普通的大户人家无异。他这句话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底气。
☆、第六百七十章 流放千里之刑
“大公子,我就多告诉你一点。”海峰低声道:“皇上下了令,限三日内破案。而尚书大人给我们大人的期限,就在明日。”
“你想想看,尚书大人多留了一日,用来做什么?”
看着洪自良瞠目结舌的表情,海峰道:“我们大人是怜悯于你,才给你送来这最后一顿。没指望你感恩,大人说他只是心安罢了。”
“不不!”洪自良的眼里露出恐惧的目光,道:“你,你帮帮我!”
“我帮不了你。”海峰摇头道:“只有你自己才能帮自己。私囤粮食而已,罪不至死。”
他提起食盒站起来,道:“或许,这些话都是我说来吓唬你,让你认罪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洪自良心头正有这个想法,却被他就这样坦荡荡地说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的好。
他怔怔的看着海峰提着食盒离开,心头一片乱麻。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那显然他认罪的代价更小。但假若对方是诓骗于他,岂不是白白上了好大的一个当。
但权墨冼掌握的证据是真,当日那些与他一同被抓的下人也还控制在刑部手里。就算他不认罪,说不定也能将他定罪。
还有,权墨冼主仆走得如此干净利落,竟丝毫没有劝他认罪的意思。实在是,不似作假。
这,可该如何是好?
且不提洪自良在大牢里满腹纠结,当权墨冼主仆走出大牢,天色已晚。
刑部大牢这样的凶煞之地,无人敢靠近,但今日却有些不同。一顶软轿停在门口不远处,见权墨冼出来,一名青衣家丁迎了上来。
“敢问,可是权大人?”
权墨冼微微颔首,反问道:“洪家?”
那家丁明显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洪家的人。愣怔之后施礼道:“正是。老夫人想要见大人一面,还望大人赏光。”
“好。”
权墨冼答得干净利落,倒教对方准备的一肚子话无处说去。
他上了软轿,连地点也不过问。海峰跟在轿子一侧,由那家丁引着,到了洛水旁一家安静的茶肆之中。
“洪老夫人。”权墨冼作揖见礼。
洪自良被抓之后,洪家当机立断的应对,让权墨冼推测,在洪家一定有一名极有魄力的人物,在主宰着整个家族的未来。
而这个人,却不是前司农寺卿。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敢确认,原来是洪老夫人。她,足以赢得自己的全部尊敬。
审时度势、壮士断腕,这需要非常人的格局与毅力。
“权大人。”洪老夫人神情疲惫,扶着丫鬟的手起身,道:“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孙儿,让大人费心了。”
“老夫人快请坐下。”权墨冼上前虚扶了一把,道:“在老夫人面前,晚辈不敢放肆。”洪家没了官职,洪老夫人的诰命还在。她既是长辈,又是诰命夫人,权墨冼怎敢让她站着。
“你给我个准话,良哥儿要是认罪,量刑如何?”
她进宫求了肖太后,却等来庆隆帝限三日内破案的消息,便知道此事不妙。这明摆着,皇上要洪家付出代价,洪自良想要无罪开释,恐难上加难。
刑部里,蒋郎中和权墨冼明争暗斗,最终却败给了权墨冼。所以,她最终要见的人,便成了权墨冼。
洪老夫人亲自来见权墨冼,不过是为了儿孙的前途打算,一片慈爱之心。
“老夫人,”权墨冼诚恳道:“私囤粮食,在律法中无罪。但事涉通仓军粮,大公子的罪,重则发配千里,轻则入狱。”
这其中,就要看主审官怎么判。
闻言,洪老夫人示意,在她身后的心腹丫鬟放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在桌上,道:“还请大人收下,给良哥儿指点一条明路。”
“老夫人误会了。”权墨冼看了一眼那叠银票,道:“我实话说与老夫人听,皇上口谕,限期三日内破案。”
“尚书大人,给我的期限是两日。”他微微一顿,道:“明日截止。”
什么?
洪老夫人一惊,权墨冼绝非无缘无故提起此事。这多出一日的奥妙,让她越想越是心惊。
“你是说?”未尽之意,两人都明白。
权墨冼点了点头,道:“大公子有罪,但罪不至死。方才我去见了大公子,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过来。”
他痛恨此等蛀虫,洪自良这等发灾难财的行为,不知道会间接害死多少百姓。
但他要的是能将洪自良定罪,而非要他以命相抵。
顾尚书为人阴狠,庆隆帝给了他三日破案的期限,他就一定要能交差。洪自良不认罪又如何,在刑部大牢里,畏罪自尽的人还少了吗?
再加上他查出来的这些证据,洪自良死了也是白死。
他苦笑道:“是我亲手将大公子捉拿归案,他恨我也是理所当然。他不信我,我也无法。”
“权大人,”洪老夫人再次颤巍巍起身,道:“还请权大人帮忙,留得我孙儿一条性命即可。”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奢望能将洪自良安然无恙的营救出狱。如何保住他的一条命,才是正经事。
“老夫人,您肯信我?”权墨冼道:“若不是我,大公子也不会受这一趟苦。”
“他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洪老夫人道:“朝野都知道,大人最是公正无私。”
“既然如此,”权墨冼沉吟片刻道:“还请老夫人明日遣人去探望大公子,请他据实认罪。在量刑上,我会上书流放千里。”
“你!”
洪老夫人没想到,她这番请托之下,权墨冼竟然一点颜面都不给,直接按最重的刑罚来量刑。
她的面上,浮起薄怒之色。
“老夫人别误会,”权墨冼道:“洪家返乡,大公子若在京中入狱,又该如何照应?”
官场上,人走茶凉,更别提洪家一直为庆隆帝所不喜。为了避嫌,洪家甚至要变卖了在京里的宅子。
到时候,顶多留着可靠的下人在京。没了长辈照拂,洪自良孤身一人,在狱中的日子不会好过。
“流放千里之刑,足可堵住悠悠众口。”权墨冼悄声道:“老夫人,想必您明白我在说什么。”
☆、第六百七十一章 信物
堵悠悠众口,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说法。最关键的,是要让庆隆帝出了这口气,认为洪家已受到了责罚付出了代价。
洪家就此销声匿迹,皇帝日理万机,不会再分心在这样的事情上。只要皇上不惦记着,剩下的事,就都好办了。
被权墨冼这么一点醒,洪老夫人细细一想,面色变得和缓,点了点头。
权墨冼道:“流放千里,个中也有讲究。”
流放之刑也分三千里、一千里,最苦寒、贫瘠的地方是最远的三千里。洪自良犯下的罪,流放一千里就是极重的处罚。而这些地方,也有好坏的差别。
“老夫人,最终流放的地点,由顾尚书说了算。”
庆隆帝只会看量刑,之后的具体操作,决定权在顾尚书手里。以洪家多年为官积累下来的人脉,托人去跟顾尚书说情,再奉上足够的金银,换一个相对轻松的地方,想必不是难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洪老夫人郑重道谢:“是老身误会了权大人,望勿怪才好。”
“不敢当,在下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权墨冼道:“老夫人高瞻远瞩,是权某心中值得尊敬的长辈。”
洪家若当真与汝阳王有所勾结,洪老夫人所做之事,便是挽洪家于水火之中。壮士断腕、此等魄力,多少男子也及不上。
权墨冼的尊敬,发自内心。
感受到他话中的诚挚之意,洪老夫人心头感动。她所做的事,连自己的儿孙都不能理解。
洪家上下,她的儿子媳妇等人,谁都不愿离开京城,离开这等优渥的生活。尤其是一心想要有从龙之功的儿子,只怕在心头已经将自己恨透了吧!
没想到,她所获得的认可,竟然来自于这位年轻的官员。而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却能在短短的交谈之中,明白她的心。
“权大人,你的这份心意,老身无以为报。”她将桌上的银票推到权墨冼的跟前,道:“还请大人收下。”
在来之前,她打听过权墨冼的事情。知道他是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也知道他在刑部饱受排挤。
但洪家目前都自身难保,唯一能拿出来做回报的,也只有银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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