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者躬身行礼,复又抬眼看了看顾君则,转头看了看床榻又瞧了瞧一旁的我,许是意识到风雨欲来,他脚底抹油一般,转身即出。
屋内一片安静。
刘青萝那丫鬟到底是个戏多的,见状泣涕涟涟:“侯爷,请侯爷给侧夫人做主……”
顾君则垂了眼看向她。
刘青萝却是在一旁充好人,充出一副虚弱却顽强支撑的模样,在床榻上挣扎起身:“公主面前休得胡闹。”
她又看向顾君则:“侯爷,不妨事的,是奴婢的不是。”
顾君则不曾瞧我,只是看了看那婢女,又抬眼瞧了瞧刘青萝。
我听见他一字一句分外清明:“你已不必自称‘奴婢’了。”
他的话语很是清朗,简简单单,听在我心里,却仿佛打碎了琉璃盏,倏忽间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呵,顾君则,你是在对她说话吗?
只怕是指桑骂槐,你是在告诫我,她是侧室,你是在指责我‘伤了她’?
刘青萝愣了一瞬,随即面色微红颔首称是:“是,谢侯爷。”
手拢在袖中,兀自攥紧,我想动弹下身子,却觉得僵硬麻木得紧,无所适从。
刘青萝那丫头倒是喋喋不休,仿佛她不说话别人就会把她当哑巴一般地嚷嚷:“侯爷,侧夫人和奴婢一直念着公主是公主,不敢冒犯半分,侧夫人事到如今还想忍让,只是奴婢实在不忍再看侧夫人受苦了,请侯爷为侧夫人做主……”
顾君则手指在桌案上轻敲几下,尚未答复。
刘青萝那边又撑了撑身子:“侯爷,是……是妾身的不是。”
我却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忍气吞声,任人摆布,如斯狼狈。
可我堂堂公主,岂是白白受这等气、只能巴望着别人给我做主的窝囊废?
迈开步子径直走到顾君则面前,他坐在椅子上,我站在他面前。
“顾君则,所以你如何以为呢?”
顾君则抬眼看着我,犹豫了一瞬,随即道:“公主,此事……”
犹豫。
我心下冷笑。
人的第一反应说不了慌,无法干干脆脆说出来相信我,有一分一毫的犹豫,那便是不信了。
“你在犹豫什么?”我径直打断他的话,转眼看向那边的婢女。
“那你便是相信她,认为是本宫伤的刘青萝了。”
我身后,却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霜桥直接跪伏在地上,看向顾君则:“侯爷,真的不是公……”
我低眼看她,腾出一只手直接拽她起来:
“站起来。”
“需要摇尾乞怜的永远都不会是本宫。”
霜桥一愣,颤颤巍巍随着我的力道站起身来。
我转脸过去看向顾君则。
我不会说什么‘你说过信我的’,那未免太狼狈太不堪了。
心下苦涩,表面上却是强撑着扯起唇角,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顾君则,本宫与你此前有约,现在总也不能辜负你的信任。”
“——那便如你所愿。”
床榻上,刘青萝泣涕涟涟,还在哭诉:“侯爷、公主,莫要生气了,都是青萝的不是,这伤也不……”
‘啪!’
我几步走到刘青萝面前,干脆利落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声音分外响亮。
刘青萝声音戛然而止,转化成一声惨叫,整个人身子一个飞旋,直接扑向床里,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床板上——我的力道我知道,这回她真不是装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
我施施然拍拍手,转身环顾这间屋子,只是扯起唇角继续微笑:
“那么——现在是真的了。”
“公……公主。”霜桥在身后,颤着手拽我的袖口。
我微微一笑,低头再看刚刚那丫鬟,抖若筛糠,再没吱声。
我哼笑着低头下去,抬手狠狠钳起她的脸:“怎么,要不要再给本宫加个罪名,说刚刚在外面,本宫把你也伤了?”
“放心,本宫如你所愿。”
这丫鬟瑟缩一瞬,拼命地向后挣扎,脸上全是泪水:“主子!主子给侧夫人做主啊!”
蝼蚁一般,困兽犹斗,又怎么可能挣脱得开我的手?
正文 183恨屋及乌
“公主。”顾君则在身后唤我,声音清明依旧。
只可惜他这般语气,让我想起他刚刚跟刘青萝说,不必再自称‘奴婢’,恨屋及乌,如今他这语气真让我反感恶心。
我冷哼一声,狠狠甩掉那丫鬟的脸,直起身来。
不想转身看他了,哪怕一眼都不想。
我迈开步子,摔门而出……
门外,依旧能听见门内那丫鬟的哭诉,一会儿喊着‘侯爷给侧夫人做主啊’一会儿喊着‘侯爷,公主欺人太甚了……’
我冷哼,步子快得依旧。
随她如何说,随他信不信。
手掌微微作痛,虽然刚刚扇出那一巴掌的时候,我分明蓄了气力,以气击人,应当是感觉不到痛的。
那大抵就是……我心慌。
念及此不由得叹口气,摇摇头又加快了步子。
“公主……”霜桥在身后,声音很小。
“公主,奴婢对不起公主。”她重复一遍,又说出这般话来。
我停下步子来,转身看向她:
“我确是有些怪你的,但是不是因为你提醒她那里有硬角的事——原因我早已说明。”
霜桥有些木讷地点头。
“我怪你是因为你那一跪。”
我沉了口气:“他能接受纳妾,便绝不是如你所想的、或是所期盼的那般在意我。”
霜桥瞪大了眼睛,愣愣道:“公主,莫要如此说……”
我涩涩而笑:“有什么说不说的,如今事情就是这样,人不能欺骗自己。”
“如今有个刘青萝,以后还指不定要来几个,但是霜桥你要知道,虽然父皇母后被擒,皇叔上位,洛伏苓被封为长公主,本宫也还是本宫,你是本宫的婢女,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你屈膝跪地,开口告饶。”
霜桥红了眼眶向我点头:“婢子明白了。”
我咬了牙关,复又道:“该做的我们自己也能做,何必总是想着靠别人呢。”
霜桥又点头。
当日下午,临风又过来了。
现在看见临风过来,我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自从刘青萝入门,临风来寻我,就一定是来告诉我一些顾君则自己不好意思开口的消息的。
所猜不错。
临风看着我,面露难色:“公主……”
我瞧他一眼,知道他是奉命行事,并不想为难他:“你且说吧。”
临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道:“公主,侯爷说……”
“侯爷说请公主冷静一二,明日的祭祀大典担心有意外,便请公主先在府中消消气。”
我略略点头。
我此前从没想到过,原来我根本不需要自己告病,顾府直接帮我告病了——而我实则是被,禁足。
不过,倒也是方便了。
我心下苦笑。
不过,临风还没有走。
我瞧他一眼,尽力保持自己面色的平静:“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比如说,又有什么理由,让我只留在这院中?”
临风有些为难地颔首:“……是。”
呵。
是不是他太忙了不在府里,担心我再伤了刘青萝?
还有,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想让我在屋中思过吧?
顾君则啊顾君则。
我笑了笑,却也没什么力气同他多说了,只是向他摆了摆手:“知道了,你走吧。”
临风动了下脚步,随后有些迟疑道:“请公主莫怪侯爷,其实……”
说到这里,话语却停了。
我抬眼看着他,只是笑:“其实什么?”
临风叹口气,又道:“其实、侯爷也是为着公主好。”
好牵强的理由。
大抵是临风也找不到什么方法来缓和我和顾君则的关系了吧。
一切都这么明明白白的。
但是,也许他也是想安慰我。
不想多说,也不想驳了他的好意,我只是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临风依旧迟疑,可只是一瞬,他颔首,便匆匆而去。
我也转身过去。
霜桥不在屋里,我终于能放任自己,不再隐忍那凄怆的颜色。
顾君则。
明明此前我提起她,你说得那般轻描淡写。
以至于,我从未预料到,你竟会为了她不肯信我,你竟会为了她给我禁足。
倏忽间眼眶酸涩,浑身发抖,我慌乱匆忙地用后背撞上门,随后‘噗通——’跌坐在地,抱臂而哭。
脊背撞得生疼,眼泪从眼中落出流了满面。
果然,一切都是假的。
最可恨的是我曾有过希望,最可怜的是我也曾想过要安安稳稳和他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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