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道轩起身朝门口走去,才一推开门,迎面便吹来一阵夜风。
此时已近春分,百花纷纷盛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花香,荣道轩被这酥风一吹,心中积聚的抑郁之气果真消减了不少。
随从见荣道轩出来了,连忙走上前道:“老爷今夜可要去内院歇着?”
随从不提内院便也罢了,一提起内院,荣道轩就想起那群成日里吵吵闹闹的女眷,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不必了。我在这花园里散散心就好,你也不必跟着了。去把书房收拾一下,一会儿我还是回书房里来歇着。”
荣道轩说完便背着手走了,留下随从一人站在原地偷偷咋了咋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家老爷那么久不回内院歇着,看来老爷这火气还是没消啊。
今日的月光甚好,习习晚风吹过,梨花树下瞬时吹落一地的雪白,似碎玉堆琼,香风迷眼。此情此景落入荣道轩的眼中,只觉得尤为充满意境。细细想来,他竟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欣赏过这么美丽的夜景了。
“落尽梨花月又西。”不知为何,荣道轩在此时突然想起这首词来了。
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断断续续的琴声又响了起来,显然是主人将断了的琴弦又换上了新的,复又弹奏了起来。
荣道轩心中更有些奇了,究竟是谁在这万芳争艳的春夜里弹奏这般凄凉的曲子?
荣道轩心里好奇,脚下的步子也就不由自主地朝琴音的方向迈去。这琴音传来的位置,正如之前小厮说得一样,是相府花园的东北角。那是内院的方向,但荣道轩分明记得,在这后院之中除了柳如月尚通音律之外,其他几个姨娘里根本没有会弹古琴的。
琴音随着荣道轩的步子越来越清晰,终于,荣道轩在飞花弄的门前停了下来。
荣道轩并不知道洢水搬进了飞花弄的事,他见原本空无人烟的屋子里突然有了人住,还有些微微的惊讶。
只是,荣道轩还没弄清楚屋里人的来历,屋内的窗前倒是先一步黑影一闪,从里面走出来了个丫头,冲着荣道轩的方向大喊一声:“是谁?谁在那里站着?!”
见被丫鬟误会了,荣道轩只得咳嗽两声,走上前来道:“是我。”
那丫鬟一见是荣道轩,立马跪下请罪道:“老爷恕罪,飞花弄离院墙比较近,又地处偏避,奴婢也是怕有贼人闯入,因此比平时格外警醒了些。”
“无妨。”荣道轩本也就是一时兴起,于是顺口问了句:“我记得这飞花弄空闲了多时,如今是谁住在这里?”
荣道轩作为一家之主,问起话来那丫头自然不敢隐瞒,于是据实以报:“回老爷的话,这里面住的是洢水姑娘。”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屋内却是又出来了一个人,此人正是之前一直在弹琴的洢水。
洢水今日穿着一身素色纱衣,换下一身冬装的她倒是比往日里更纤弱了几分。只见洢水轻移莲步,施施然地走上前来,朝着荣道轩轻轻福了福身,道:“洢水琴技不佳,夜畔弹奏恐怕是扰了相爷的休息了。洢水还要在这里向相爷道个歉。”
月光下,洢水的白色纱衣随夜风轻舞,正如之前那一树的梨花一般,柔弱而又娇艳。荣道轩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微微的走神。
荣道轩怔了怔,这才回道:“无碍,我本来也是出来透透气的。听了这琴声,才一时好奇,想过来看看。”
洢水听完荣道轩的话,脸上竟微微浮现出一抹羞红,有些害羞地说道:“洢水的琴弹得不好,怕是引得相爷见笑了。”
“呃,洢水姑娘的琴声确实有些生涩,但胜在弹得认真,相信只要勤加练习,定会有所成。”荣道轩亦是懂琴之人,刚刚那段曲子确实弹得断断续续,不敢恭维,所以他也并没有说得很客气。
洢水脸上的神色一黯,眼中隐隐闪现着水光,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说道:“洢水一直羡慕那些大家闺秀能有机会学习琴棋书画,可惜我没有投生个好人家,想学也没有这个机会罢了。”
洢水的声音低低的,字字句句仿佛那脆弱的梨花瓣,才刚从她的嘴里吐出,转眼便被夜风又吹散了。若不是荣道轩站得近,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过没事,洢水何其有幸能得姨母收留,如今能够有学习古琴的机会,已经很满足了。”洢水的忧伤仿佛只是一瞬间的,转眼她又抬起了头,一脸笑意地看着荣道轩。
望着这样的洢水,不知为何,荣道轩竟似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地开口道:“日后关于琴艺,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荣道轩说罢,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逾矩了,又不知该如何收回,心情复杂之下,竟留下这句话便匆匆而去。
不知为何,荣道轩竟觉得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情绪了。他再没了看景的心情,只匆匆回到书房里睡下。
当晚,荣道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有着一树梨花与春风拂面的梦,梦里还有一个长得像洢水一般的姑娘。这一晚,太梦幻,梦幻得荣道轩次日醒来竟不知从何处才是梦的开始。
第二卷 诡谲 第98章 洢水得手(一更)
只是,这并不是一个梦,第二日的下午,洢水便抱着一把七弦琴出现在了荣道轩的书房外。
“禀老爷,洢水姑娘过来找您了,现就候在您的书房外。”
当门外的小厮进来禀报的时候,荣道轩才发现昨日的事并不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荣道轩俯着身子正在写字,握笔的手一抖,纸上尚未书写完的“静”字在竖弯钩的位置上一笔划向了一旁。荣道轩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笔放下,直起身子把书桌上写毁了的纸揉成团,丢在了瓷瓮中。
“要不,小人去回了洢水姑娘,就说您不在?”小厮瞥了瞥荣道轩脸上的表情,试探着开口。
“罢了,让她进来吧。”荣道轩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
小厮得了令,躬身退下了。不一会儿,便是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最终“吱呀”一声,门开了。
今日的洢水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本是娇嫩不过的颜色,但是洢水本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穿上这一身倒是显得格外的活泼俏丽,犹如一朵怒放的迎春花,让人眼前一亮。
“姨父昨日答应过洢水,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来请教您,现在应该还算数吧?”洢水抱着琴站在书房门口,俏皮的朝荣道轩眨了眨眼睛,一改往日里娇娇弱弱的样子,此时的她完全是一副明艳活泼的少女模样。
荣道轩花了一上午时间才稍稍有些平静下来的心,此刻因为洢水的眨眼又泛起了阵阵涟漪。
见道轩不答,洢水自顾自的上前两步,将瑶琴往书房里的琴桌上一摆,便跑过来轻扯荣道轩的袖摆道:“洢水知道姨父学富五车,年轻时也是大梁鼎鼎有名的状元郎,琴艺定然不差,您就教教洢水,权当是案牍劳形之余转换转换心情嘛!”
洢水的声音轻轻柔柔,拽着荣道轩袖摆的力气也不大,倒更像是一个女儿在与自己的父亲撒娇。其实,按照年龄算起来,荣道轩若是成亲得早,确实能有洢水这么大的女儿了。
荣道轩见识过像尉迟语蓉那样如明珠般耀眼夺目的女子,也尝试了像柳如月这种妩媚缠绵的娇娘,偏偏却在而立之年又遇见了洢水这种清纯亮丽的小家碧玉。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洢水的温声软语就像一双绵软的小手,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撩拨着荣道轩的心弦,让他的内心又酥又麻,却又偏偏上了瘾,躲不开,又戒不掉。
荣道轩就这样被洢水一点点地拖着袖摆走到了琴桌前。洢水坐在琴桌前的凳子上轻抬素手,抚了抚琴弦,而后开始慢慢弹奏了起来。
洢水的琴技真的很不好,甚至连五音十二律都弹不全,明明是生涩又喑哑的音符,荣道轩却听得沉迷其中。
“这里不对”,洢水正弹到一半,荣道轩从身后靠近了过来,张开双臂绕过洢水的双肩,将她的手放在了正确的位置,纠正道:“这里应该接一个变宫,后弹清角,这样衔接得才更加自然。”
洢水低着头,从荣道轩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她露出在衣领之外的一小截脖颈,白嫩嫩的,晃得道轩有些眼晕。
其实不光是荣道轩,便连洢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荣道轩喷在自己脖子上的热气,一阵一阵,让洢水的身子有些微微的发软。
洢水嘤咛了一声,便朝后一倒靠在了荣道轩的怀里。
荣道轩虽然在年龄上都可以做洢水的父亲了,但却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成熟男人所散发出的男性魅力。
三十多岁,或许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已是徐娘半老,但是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像荣道轩这样身处高位又有着一具不错的皮囊的男人而言,对一些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还是很具有杀伤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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