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理应相互照拂。”姜皇后对赵氏格外敬重,全然不似过去那般只做表面功夫。
至少在外人看来,她是真心尊敬圣人的乳母。
而之前两人的些许龃龉,也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姜皇后的种种示好,赵氏并未多么在意。她一生荣辱皆在圣人身上,只要圣人好好的,皇后什么的,对她根本没有多大的威胁。
倘或圣人有什么不妥,赵氏眯了眯眼睛,呵呵,她老婆子活了六十多岁,苦吃过,福也享了,就算立时死了,也不觉得亏。
唐元贞立在人群中,见女儿年纪轻轻却站在最前列,心里既是欢喜又是骄傲。
正旦朝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太阳高升才结束。
大朝会过后便是宴饮,圣人在甘露殿赐宴,宗室、勋贵、五品以上的朝臣,以及京中高寿者全都应邀参加。
大殿里人头攒动,人们各有各的小圈子,要么高谈阔论,要么举杯畅饮,气氛很是热闹。
庚辰之乱带来的阴影已经彻底褪去,贵人们再次回归富贵祥和的生活。
圣人盘膝坐在御座上,含笑看着嬉闹的人群,目光一转,正好看到李寿恭敬的侍奉在李家老祖宗身边。
“十八郎,你个猴小子,还不赶紧滚过来,好生跟阿舅吃杯酒?”
圣人一指李寿,不客气的笑骂道。
虽是“骂”,但亲密之情溢于言表,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尤其是圣人的几个儿女,更是心里泛酸:阿爹就是偏爱十八郎,竟是连嫡亲儿女都比不过这个宝贝外甥啊。
李家老祖宗眸光闪烁,慈爱的对李寿道:“阿寿,圣人召唤,你还不赶紧过去?”
李寿乖巧的应声,然后才起身来到御前,举杯向圣人恭贺新春。
众人瞧了,暗自议论不已,啧啧,瞧瞧人家李十八郎,多孝顺的孩子啊。
老祖宗心里却在冷笑:他孝顺?哈,这狼崽子若是真孝顺,就不会跟他争权!
一想到那个还没有落成的“东庐书院”,再想想族人们那欣喜若狂的模样,老祖宗就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端起酒杯,老祖宗默默的盯着杯中澄澈的酒水,默默的下了一个决定。
正旦朝会结束了,宫里的赐宴也吃完了,回到家中,又是丰盛的家族聚餐。
分家出去的族人们再次回到主宅尽情畅饮。
酒过三巡,老祖宗突然开口了:“我上了年纪,你们也开始糊弄我了。我竟不知,历史悠久、名声卓著的李氏家学竟糜烂成这个样子!”
众人俱是一惊,心说话: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
李寿和唐宓却是暗自警觉。
果然,老祖宗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沉声道:“整顿,家学必须严加整顿!”
第389章 凉拌!
老祖宗在李家积威甚重,他一发怒,所有族人被吓得心里直哆嗦。
柳氏更是脸色惨白,推开丫鬟的搀扶,拖着上了夹板的断腿,艰难的转过屏风,来到男席这一边,作势就要下跪。
老祖宗不比李家族亲,在他面前,柳氏根本不敢玩花样。把锅甩给别人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她是当家主母,且一当就是几十年,家学的问题,她是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责任的。
甚至连没有直接关系的顾氏,听到老祖宗冷肃中带着怒气的声音,也差一点儿跟着柳氏过去请罪。
唯有萧氏,因为知道了老祖宗的“真面目”,并不十分惧怕他。
唐宓坐在萧氏下首,静静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老祖宗在李家果然是天一般的存在。“老祖宗”这一称谓,并不单单是因为他老人家的年龄、辈分,更是因为他在李家的地位。
第二,李寿的发现没有错,萧氏果然知道些什么,否则她不会这般镇定。
“父亲,是儿媳疏忽了,还请您责罚!”
柳氏动作幅度有些大,腿钻心的疼,疼得她满头冷汗。
可她根本不敢去擦,断腿挺得笔直,另一条腿弯曲,整个人以怪异的姿势,歪歪斜斜的跪了下来。
老祖宗见她这般,冷峻的老脸上竟有一丝不忍。
目光瞥到仍然坐在榻上的李祐堂时,脸色更加难看,喝道:“大郎——”
李祐堂被父亲点了名,有些莫名其妙。
心说话,管家是他娘子的事,家学出了纰漏,自当他娘子负责。
再者,父亲是个重规矩、讲原则的人,若是自己贸然给娘子求情,非但不能帮到娘子,还有可能惹得父亲更加生气。
过去的几十年里,李祐堂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历了,所以这次他哪怕心疼娘子,也不敢乱说话。
没想到,这样依然会让父亲生气。
畏惧父亲,已经融入到了李祐堂的骨子里,老祖宗这一声轻喝,直接吓得李祐堂从榻上翻下来,麻溜的跪到了柳氏身边。
柳氏和李祐堂都跪了,其他人哪还敢继续坐着,呼啦啦在他们身后跪下。
顷刻间,偌大的前庭只有老祖宗一人还高高坐着。
萧氏无奈的跪在人群中,手指甲不甘的在地上扣来扣去。
唐宓打定主意要从萧氏身上寻找突破口,便密切关注着她,见她这般,心中愈加笃定。
看着跪了一院子的人,尤其是李寿夫妇都乖乖的伏地,老祖宗顿时觉得畅快了许多。
他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起来吧。”
听了他这话,其它人呼啦啦的都站了起来。
柳氏行动不便,靠自己的力量根本就起不来。
李祐堂赶忙伸手搀扶。
年逾六十的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像两个犯错孩子般,小心翼翼的站在老祖宗面前。
老祖宗更加满意了。
“大过年的,原本不该说这事,”
老祖宗缓和了表情,语气却仍是“痛心疾首”,“但家学关乎我李氏的根本,实在容不得半分马虎啊。过去我只听人议论过几句,只当是些小问题,但没想到,家学竟到了如此境地。”
柳氏闻言,又赶忙谢罪。
老祖宗抬手,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也不必自责。你到底是个内宅妇人,又不能天天出门,更不能日日守在家学,哪里知道那里的龌龊?”
这话,貌似没毛病,可唐宓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李祐堂却听出来了,老父亲这是在怪他呢。
可、可,李祐堂真心委屈啊,是父亲说的,男人只需在外面奋斗,家里事自当交给女人打理。
而家学,早被老祖宗划到了“家里事”的范围内啊。
早些年,李祐堂也曾经风闻了家学的种种问题,顺口跟父亲提了一句,结果却得到了一通训斥。
自此,他便再也不敢过问了。
怎么今天父亲又找寻上了自己?
李祐堂心里委屈,可也不敢表露出来。
这年头虽然没有“父为子纲”的说法,但孝道大于天,就算父亲真的冤枉了他,他也只能咬牙受着。
“父亲,是我的错,平日里对家学关注太少,竟让事情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李祐堂很干脆的认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是李家掌舵人,可如今,家学变成这般模样,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祖宗说得非常不客气,他看了看四周站立的族人,阴冷的目光又掠过李寿,最后落到李祐堂身上,“待出了正月,你就去给我整顿家学。家学是供族中子弟读书的地方,不是某些人捞油水的地方……”
李祐堂赶忙应声,“是,儿省得。”
“那些不肯读书,却硬要挤到家学混日子的人,全部给我清除出去!”
“还有一些在家学附学的李氏姻亲、故友,也当仔细甄别,不合格的人,一个都不许留下。”
“家学的账目也要仔细审核,谁贪污了,贪污了多少,都要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李家确实家业大,可也不能任人如此糟蹋,一旦落实那些人的罪责,决不能放过!”
老祖宗一条条的说着,语气端得是杀气腾腾。
李祐堂禁不住直起了腰杆,表情也变得凌厉起来。
是啊,李家是他李祐堂的李家,岂能容许那些寄生虫不断的蚕食?
而在场的族人中,某些人齐齐变了脸色,纷纷用戒备、忌惮的目光看着李祐堂。
至于站在李祐堂身边的柳氏,则被他们忽略了。
李寿默默的看着,与唐宓一样,他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大郎啊,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老祖宗晃着一根食指,定定的看着李祐堂,沉声道:“你必须将家学给我整顿好!”
李祐堂抬起胸脯,坚定的说,“请父亲放心,儿定会将此事料理清楚。”
一个月整顿好家学?
也就是到了二月,李家便会有个焕然一新的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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