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青开口道:“坐吧。”
燕晓坐在了床前的圆凳上,坐得端端正正地,甚至有些拘紧。
“你……”
“等你伤再好一些,我就与我阿爹他们离开,”燕晓打断了莫桑青的话。
莫桑青沉默下来。
燕晓紧张地抿紧了嘴巴。
过了半晌,莫桑青开口小声啊了一声,说:“原来你是要走的。”
燕晓的眼眶突然就一红,所以莫桑青是在庆幸她的决定吗?
“我可能活不长,”莫桑青这时道:“是个短命鬼。”
“别乱说!”燕晓听不得这种话,顿时就叫了起来,“阿爹说了,你只要好好休养,你就会好的!”
人一生气,就不会紧张了,燕晓瞪圆了眼睛看着莫桑青,气势汹汹地又强调了一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自己的命,燕晓都没这么在乎过。
莫桑青笑了起来,说了句:“承你吉言。”
莫桑青这一笑,燕晓刚刚起来的气势就又没了,讪讪地看莫桑青一眼,燕晓姑娘低了头,双手揪着衣角,低声说:“你别这么说自己,这样不好,不吉利。”
莫桑青点头说好,看一眼燕晓揪着角的手,突然问道:“燕晓,你心悦于何人呢?”
燕晓一愣,猛地抬头看莫桑青,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莫桑青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愿意与我同赴黄泉。”事实上,他面前的这个姑娘,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感情的事真要说出个所以然,辩出个是非曲折来,真的很难,因为这等事从来就是说不清的。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为何偏偏就是我与你相遇,而后我喜欢上你了呢?
于莫桑青而言,他不记得燕晓是如何从万军阵中将他救走的,因为那时他已经昏迷,他也不大记得,燕晓是如何哀求花蛮子救他的,因为那时他仍在昏迷中,于生死中挣扎。不过莫桑青记得,这姑娘是如何奔跑过来,与他并肩而立,面对木术麾下的兵将,要与他共赴黄泉的,那一刻的燕晓,决绝又情深。
生死关头,莫桑青知道他心动了,当时他想过,如果还有幸活下来,他不会负了燕晓待他的情深,他会与燕晓相守,也许不能到老,但至少他在这世上一日,他便不会负了花燕晓。
而后,严冬尽带兵赶到,他莫桑青活了下来。
燕晓被莫桑青看着,突然抬手拭一下眼角,说:“我懂的,心悦就是喜欢的意思,我没喜欢过别人,我就喜欢你。可,可我们不合适,我是蛮夷。”
“与我在一起,也许不能相偕白首,你也愿意吗?”莫桑青如同没听见燕晓说自己是蛮夷这话一般,问燕晓道。
“我说了,我是蛮夷啊,”燕晓又小声叫了起来。
“所以呢?我们可以死在一起,活着却不能相守?”莫桑青问。
燕晓就问:“所以你不在乎吗?”
“不在乎,”莫桑青小声道:“我本就不畏人言。”
燕晓的眼神明亮起来,她相信莫桑青的话,但没过多长时间,燕晓的目光又暗淡下来,低低地说了一句:“我这几天在边上看着,你是要去争天下的人啊,你怎么能跟一个蛮夷女在一起呢?”
花蛮子父子三人,甚至大将军府的人都不知道,但燕晓是有察觉的,她希望莫桑青好,那自然也就不会希望自己成为莫桑青的拖累。身为辽东大将军府少将军的莫桑青可以不畏人言,那去逐鹿天下的莫桑青呢?
窗外这时下起了一场秋雨,燕晓听着雨滴落在地面,落在窗台上的声音,许久没有听到莫桑青的说话声,燕晓的心慢慢下沉,又归于平静,事情本就应该这样。
她有什么呢?
她是一个夷女,没有国色天香的容貌,没有显赫的家世,她倒是有一条命,可这世上愿意为莫桑青付出一切的女子,只有她花燕晓一人吗?
“你好好的,”燕晓抬头跟莫桑青说:“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莫桑青笑了一下,他很虚弱,但神智很清醒,有些话今日不说,也许以后再说就缺了诚意,像是借口一般了。
“燕晓,你可以不要,但我不能不给,”莫桑青哑着嗓子低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感情你可以不要,但我不能不给。
燕晓一下子又红了眼眶,眼泪一下子便夺眶而出。
“我说过,我也许不能陪你到老,”莫桑青说。
“我不在乎,”燕晓哭道。
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就赶走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女子,让这女子另觅良人,这才是一个男子对情人最好的成全?
莫桑青不做这样的成全,他不会,也不屑这样做。他活一天,他就能护住燕晓一天,这点自信莫少将军还是有的。关外也好,辽东也罢,都不是要求女子守节的地方,如果有一天他撒手人寰,燕晓可以再去觅一个良人。死人不问活人的事,可既然他还活着,那他为何要将燕晓推开?
第936章 愿得上天垂怜
“不要哭,”莫桑青跟燕晓小声道:“来,让我抱抱你。”
轻轻将头搁在莫桑青的肩头上,燕晓说:“我不是在做梦?”
这真像在梦里一样。
莫桑青费力地抬手,轻轻拍一下燕晓脑后的头发,然后他看见了燕晓戴着的发钗,初荷半开,这支钗,莫少将军笑了起来,说:“良缘送的发钗?”
“嗯,”燕晓小声应道。
“以后我给你卖,”莫桑青说。
燕晓红了脸,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窗外的雨声变大,风也呼啸而来,燕晓很安静地让莫桑青抱着,她贪念这个怀抱,亦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人,一颗焦虑,患得患失的心终于得到了安宁,落到了一个足够温暖的归处。
莫桑青许久没有说话,燕晓能听见莫桑青的心跳声,便也不失落了,如今只听着这个声音,她的心也就安稳了。
“药熬好了,”小厨房里,花虎牙跟花蛮子说。
花蛮子站在小厨房的门口站半天了,迟迟不见女儿从莫少将军的卧房里出来,花首领是着急又上火,这到底谈的怎么样了?他站在小厨房这里也听不见卧房那里的动静!
“阿爹,”花虎牙喊。
花蛮子头也不回地说:“你别说话。”
花虎牙只得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面看看,说:“阿爹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看你小妹,我还能看什么?”花蛮子没好气地道。
“那你送药过去,不正好就进屋了吗?”花虎牙说,这多简单的事,他阿爹怎么就想不到呢?
“我不去,”花蛮子直接摇头。
花虎牙奇怪道:“为什么呀?”
“阿爹不敢呢,”花鹿角在小厨房里道。
“就你长嘴了?”花蛮子扭头冲次子怒道。
花鹿角不吱声了。
“老大,”花蛮子一推花虎牙,说:“你送药过去。”
花虎牙说:“为什么是我?”他阿爹不敢去送药,难不成这回送药还有危险?虽然想不明白,但这不妨碍花虎牙心生警惕。
花蛮子也不说话了,走到灶前,拿起药罐,将汤药从药罐里倒出,又将药碗盖好碗盖,放在了托盘上。花首领将汤药交到了长子的手里,手往外一指。
花虎牙说:“外面在下雨啊。”
“老二打伞,”花蛮子便喊花鹿角。
花鹿角拿着伞,走到自家大哥身旁,说了句:“走吧。”
“好好说话啊,”花蛮子在两个儿子身后喊。
“阿爹在怕什么?”花虎牙走在伞下问自家兄弟。
“我算是看明白了,”花鹿角说:“阿爹为了闺女,是可以把儿子都舍出去的。”
花虎牙没听懂自家这兄弟在说什么,他问阿爹在怕什么,这老二在说什么?“你才知道?”花虎牙说:“燕晓是阿爹是宝贝啊,我们俩个就是两根草啊。”
“你俩还不是牧草!”花蛮子在后面骂,牧草还能养牛羊,这俩活着能干什么?
院里的侍卫有懂夷语的,听了父子仨人的对话,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副表情来。正当值,他也不能随便嬉笑,侍卫觉得很难受。
眼见着两个儿子进了莫少将军的卧房,花蛮子又站在小厨房的门口,眼巴巴地看着。
一个时辰后,燕晓和两个哥哥从卧房走了出来。
花蛮子已经等到心急如焚,准备自己往卧房里去了,看见儿女们从卧房里出来了,花蛮子忙就喊:“燕晓!”
雨越下越大,雨滴落地就能溅起不小的水花,积水沿着屋檐,急流一般往下倒灌。
燕晓也不打伞,淋着雨跑到了花蛮子的跟前,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花蛮子说:“笑成这样,少将军要娶你了?”
“是呢,”燕晓还没及说话,花虎牙就哈哈哈地笑道:“少将军说要娶小妹呢,还是正妻哦!”
花蛮子对自家傻儿子的话,一向是不相信的,花首领只看着燕晓,说:“少将军是怎么说的?”
燕晓说:“少将军说会娶我。”
哦,花蛮子的心也落地了,安稳了,他不用纠结了,什么莫桑青不会要他女儿,什么他女儿在关内可能过日子不易,什么中原人太奸诈,不好相处,等等等等,所有的担心,纠结,随着燕晓一句少将军会娶我,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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