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公子轻拍一下额头,跟年盛道:“这些部落放牧为生,逐草而居,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安家。”
年盛和几个黑旗军的将领都呆了一呆,没固定的落脚地,那他们要怎么找这些蛮夷?
“他们四散奔跑,”年盛为难道:“这要追,我们也得定一个方向啊。”
陆大公子背手踱了两步,之后道:“他们若是抓了莫桑青,那这消息很快就会传来的,我们等着就可以了。”
蛮夷部落生俘了辽东大将军府的少将军,这部落会怎么做?一定是要将莫桑青送到铁木塔的跟前去领赏,这样想来,这还真不算是个坏消息,至少莫桑青还活着,他们可以去救人,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是吗?
陆大公子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们等着就可以了。”
如果严冬尽那边打得好,将铁木塔杀了,或者打得大败同,那抓了莫桑青的蛮夷部落甚至有可能来找他们,要他们花钱赎人,这就更是一个好消息了。陆大公子又开始踩着吸饱了血水的沙地踱步,绝望之下,他在希翼莫桑青是被哪个蛮夷部落了。
“那就接着找找吧,”年盛只得道。
这一找就是三天,也就是在严冬尽下令大军向蛮夷联营冲杀而去的时候,有辽东军的兵卒在一堆碎肉里,找到了一块刻着莫桑青名字和籍贯的军牌。
黑旗军们还没反应过来,所有的辽东军将士都失了魂一般呆愣住了。
将军牌拿在手上,陆大公子双腿一软,人便瘫坐在了地上。
跟着赶过来的年盛,伸手想扶陆大公子起来,却猛地看见陆大公子在哭,这个自从在河西见到,就给年将军留下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会儿竟然当众落泪,这让年将军不敢动了。
陆大公子看面前的这堆碎肉,高温下放了三日,所有的尸体都腐烂了,这堆碎肉也不例外,上面覆满了飞蝇,生着蛆虫,散发着恶臭,很恶心是吧?可这若是莫桑青仅存在世上的一点血肉呢?
陆大公子伸手,从碎肉里拣起了几块盔甲的残片,这是银质的盔甲,只是用得时间久了,颜色偏了红,有的地方甚至干脆成了黑色,陆大公子清楚,莫桑青的盔甲就是这样的。
“这不可能,”一个辽东军的将官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更多的盔甲残片,被陆大公子从这堆碎肉里拣了出来,还有的残片深陷进了黄沙里,被陆大公子硬用手扣了出来。黄沙浸了太多的血水凝成了硬块,害陆大公子的手指甲脱落了好几个,双手流血,可这会儿陆家大公子已经不知道疼了。
没人想起来要上前帮忙,所有的人都僵立着,除了食腐禽鸟的叫声,飞蝇震动翅膀的嗡嗡声,偌大的地方,再无其他声响。
年盛呆立着,马踏成泥这四个字,在他的脑中盘旋,这就是莫少将军的结局?力战而死,尸身被马踏成泥?年盛无法接受,随即年将军就又想,他这个折家军的人都接受不了,那要辽东军的人又怎么接受这样的事实?
陆大公子将所有的盔甲残片都拣拾、扒拉了出来,有将官跪在地上拼了一会儿后,地上出了一半副盔甲。
“这会是谁的?”将官红着眼问陆大公子。
陆大公子没说话,偏头看了看就放在一旁的,几具辽东大将军府侍卫的尸体,尸体都腐烂变形了,可陆大公子就是能认得出来这几个年轻人是谁,这都是莫桑青身边的侍卫。
“这不会是少将军的,”将官否认道。
有黑旗军的将领开口想说话,被年盛瞪了一眼后,这将领闭上了嘴。
陆大公子嘴唇颤了两颤,没能说出话来。
被拼起的虽是半副盔甲,但人们能看出这是一副雁翎甲,而他们的少将军用得就是雁翎甲。
渐渐的,有哭声在这片黄沙地上响起。
年盛叹口气,抬头看一眼天,今天是个阴天,不见烈日,天空上积集着厚厚的云厚。阴沉沉的天,再听着耳边的恸哭声,年将军就感觉这天要塌了。
“怎么办?”有辽东军的将官大声问陆大公子。
陆大公子久久无言,他能怎么办呢?
第821章 沙丘,老子打儿子
南雁堡前的恸哭声,花蛮子听不到,一口气跑了三天,花面部落的首领这才不那么心慌了。这三天里,就算不得不下马歇一歇的时候,花蛮子都合不上眼,一闭眼他就感觉自己在做噩梦,梦见他这整个部落的人都被大汗砍了脑袋,要么就是被大汗绑了,用马活活拖在地上了,等等等等,花蛮子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人竟然有这么多的死法!这噩梦血肉横飞的,骇得花蛮子短短三天,人就足足瘦了一圈。
勒停了马,花蛮子让部落的人就地休息一下,随后就瞪着花鹿角道:“你跟我来。”
花鹿角这三天就没说过话,听见父亲的话,也只是抬头看了花蛮子一眼。
花蛮子下了马,仰头看着还坐在马上不动的次子道:“怎么?还想你老子我请你下马?”
花鹿角这才下了马,乖乖跟在花蛮子身后走。
花蛮子带着儿子爬上了一座沙丘,这样前后左右,包括头顶脚下都无遮无挡,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花蛮子才看着次子,恶狠狠地道:“花虎牙和燕晓呢?”
花鹿角说:“不知道,跑散了。”
花蛮子抬手就给了次子一巴掌,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真不知道,”挨了打,花鹿角也这么说。
“你,”花蛮子就想着,干脆把这个混蛋儿子打死算了,他养这三个儿女到底是图什么?
“木术死了,”花鹿角说:“阿爹,我们下面怎么办?”
“你把人杀了,你问老子下面该怎么办?”花蛮子差点被次子问吐血,“你杀人之前,怎么不知道问问你老子我?”
花鹿角不吱声了。
“你有本事,”花蛮子说:“你们兄妹都有本事的人,老子不如你们!”
“大哥和小妹很快会赶上我们的,”花鹿角说:“阿爹你不用担心。”
“屁!”花蛮子唾了次子一口,伸手揪了花鹿角的衣领子,说:“你说,那两个货去哪里了?他们,他们不会找辽东军去吧?”
花蛮子急得要吐血,花鹿角却是眼都不抬,道:“他们去找辽东军干什么?阿爹你去说什么呢?我们跑都跑了,还再回头去跟辽东军拼命吗?”
“放屁!”花蛮子又给了次子一巴掌,道:“你当老子不知道你们在搞鬼?你哥长了个老鼠胆,他敢冲去跟莫桑青拼命?你跟老子说,你们兄妹想干什么?”
看见小女儿在前,长子在后,这俩人冲向莫桑青的时候,花蛮子就知道他的儿女们要搞鬼!现在他次子杀了木术,长子和小女儿迟迟不归,花蛮子就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些儿女的,所以这辈子他要为这仨提心吊胆,生生把自己给急死?
“阿爹你到底在说什么?”花鹿角还是嘴硬中,道:“大哥不是想立功吗?人人都想立功,你怎么就单单瞧不上我大哥呢?”
“他就是个废物!”花蛮子大声道:“他立个屁功!你说,那个废物人呢?那个废物去哪儿了?!”
花鹿角往沙丘下看。
花蛮子低头,就看见花虎牙骑马往沙丘这里跑来了。
松开了花鹿角的衣领子,花蛮子说:“废物回来了,燕晓呢?那死丫头人呢?”
花鹿角没说话,阴沉着脸看跑到了沙丘下的大哥。
“滚上来!”花蛮子冲花虎牙喊。
花虎牙跑上了沙丘,喊了花蛮子一声:“阿,阿爹。”
“燕晓呢?”花蛮子问:“快点说,你小妹人呢?你俩也跑散了?你弟说你立大功去了,老子问你,这大功你立下了?”
被父亲劈头盖脸这一问,花虎牙显得很紧张。
“说话!”花蛮子抬手又打花虎牙。
“阿爹,”花虎牙就喊:“小妹等着你去救命呢!”
“什么?”花蛮子顿时就紧张了,道:“燕晓受伤了?”
花虎牙张张嘴,小声啊了一声。
“你啊什么?”花蛮子急道:“她伤哪儿了?”
花鹿角看一眼自家大哥额头上正不断冒着的汗,开口插话道:“哥,小妹现在在哪里?”
“南边儿,”花虎牙说:“我们,我们身上带着的药不够用。”
“阿爹,那我们跟着大哥去看看吧,”花鹿角跟自家父亲道:“让大哥带路。”
“看看?你小妹伤了,你说看看?”花蛮子又怒喷次子道:“这是看看的事?”
“带路啊,”花鹿角就催花虎牙。
花虎牙咬一下牙,转身往沙丘下跑去。
“回头老子再跟你算杀木术的账!”花蛮子又骂了花鹿角一句:“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花虎牙听了自家父亲的话,脚一软,滚下了沙丘,躺在沙地上,一脸惊愕地看着还在沙丘上的父亲和弟弟,说:“什么?木术死了?”
花蛮子下了沙丘,踢了长子一脚,道:“装什么装?这不是你们说好的事儿?”
“我们,”花虎牙想这事他真不知道。
“走了,大哥,”花鹿角没给花虎牙将话说全了的机会,催道:“这会儿小妹的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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