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因二阿哥夭折之事已许久不召静妃侍寝,害怕谈及无辜稚子平添彼此的心伤。
静妃此番求见,十分意外。
皇上吩咐高成亲自去接静妃进殿,又让小禄子告诉御膳房静妃娘娘也在南书房陪皇上一起用膳。
温宪虽是外臣,他母亲和硕长公主却是皇上的亲姐妹,何况他常年随侍皇上身边,也见过后宫嫔妃,因此皇上一时也未想到避忌。
静妃闻得皇上传召,扶正已跑得有些散乱的钗环,跟随高成进入南书房。
“臣妾叩见皇上。”
“爱妃免礼平身。小禄子刚来回了话,不知爱妃见朕所为何事?”
青郁站起身,缓缓地抬起头。
只见月白底色的衣衫上淡淡的湖青色纹路蔓延开去,更显得她肤白胜雪。
她日渐消瘦的脸庞上毫无血色,嘴唇上的釉色也是淡淡的。
抬眼间,一滴清泪静静地滚落,冲洗下一层薄薄的妆粉。
真是我见犹怜。
“臣妾……臣妾思念皇上。”
皇上起身疾行了两步,扶过她,引她往殿内深处走去。
“朕何尝不是呢?”
说着便命高成拿软垫靠背来,乾清宫的宫女连忙伺候静妃入座。
青郁落了座,抬头望了温宪一眼。
她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人已不是她记忆里那个面若冠玉的清雅男子了。
温宪半低着头,没有看她。
他身着戎装,面色晦暗,满是塞外的风霜。面颊已瘦到凹陷,隐隐可见短须。
那个京城里最惹人瞩目的少年,回不来了。
温宪忽而抬头,目似朗星,怔怔地望向青郁,眼底似有无限的伤怀之意。
两相对望之间,无数的心里话已然不用再诉说。
皇上的声音打破了那一瞬间的沉静。
“爱妃还不知道吧?新疆剿叛已然大胜了,温宪正是还朝向朕禀报此事。”
转身又对温宪道:“朕差点儿忘了,你母亲也久不进宫了,不如召她入宫,与你相见。”
说着遣高成去传召和硕长公主入宫见驾。
午膳时分。
席间,皇上少不得为温宪赐菜,又褒奖和硕长公主教子有方。
温宪与青郁难掩情思,不时望向对方。为避嫌猜,每每目光相对之时便慌忙闪开。
皇上兴高采烈,沉浸在边疆大捷和与青郁重聚的欢喜中。
可席间的这一切隐秘的暗潮涌动,全都被和硕长公主看在了眼里。
午膳已毕,皇上将静妃留下倾谈,遣高成送和硕长公主母子离宫回府。
宫城外,马车溅起一路的尘埃。
“宪儿,你侍奉在御前的时日也不短了,要知道轻重。不要感情用事,否则母亲也难保全你。”
温宪低头不语。
和硕长公主轻轻抚过他被塞外风霜侵蚀的脸庞,柔声道:“额娘知道,你与她早已有情,可是她如今已是皇上的女人。京城内外还有的是好女子,无论是满蒙汉,只要你看上的,娶回来当妻当妾都可以。”
温宪仍是不语。
和硕长公主见状也不再多言。
马车渐渐远去了。
温宪不知道,此时此刻真正的静欢正在公主府中等着他。
第十五回 痴情女难解鸳鸯梦 伤怀人退却温柔乡
和硕长公主府第是依郡王的品级所建,分四进五重院落,院落由南向北分组排列为大照壁、前殿、大殿、仪门、寝殿五重。
前有影壁御道,后有花园马场,府门,仪门,静宜堂,寝宫,耳房,厢房,配房,后罩房依列分布。
温宪扶着长公主入了府门,有下人前来接驾,并且回禀长公主有客人到,正在大殿等着。
温宪不愿见客,先行回房洗去一路风尘。
长公主入得殿门,只见员外郎花良阿的夫人在座,并带着一个清秀的女孩。
花良阿虽只是捐了个员外郎的闲差,但是夫人的来历却不一般。她乃是雍正爷第六女多罗怀恪格格与纳喇额附的曾孙女,身上亦流有爱新觉罗皇族的血液。
纳喇又称作纳兰,亦是满洲大姓之一,属于叶赫那拉氏的分支。出名的人物有康熙朝的名臣纳兰·明珠和其子纳兰·性德。
纳喇氏世受皇恩,迎娶过数位公主。
此时夫人有女晋封了妃位,身份更是不同寻常。
夫人带着静欢拜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从前并未见过静欢,倒是夫人有诰命在身,因此常来与公主闲话家常。
长公主刚刚在宫内与静妃同室用膳,此刻见了静欢,实在是讶异不已。
夫人笑着对长公主说:“听闻温宪公子回京了,长公主必然忙碌,此时登门打扰,诚非我所愿。”
长公主言道:“夫人不必客气。只是这位姑娘有些眼熟呢。”
夫人向长公主解释道:“自从静妃娘娘进了宫,我终日以泪洗面,忆女成狂。我家老爷知我心事,遇到这个姑娘与静妃娘娘模样相似,便认作义女,取名清欢,领回府中与我作伴。”
长公主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夫人继续说道:“静妃娘娘能够入宫侍奉圣驾,是我府中的荣耀,可是却极难得能见到一面。好不容易得了个孝顺乖巧的义女,不愿她离京远嫁。可又不愿拖到她摽梅已过,嫁杏无期,因此今日带了来请长公主掌掌眼,若是有几分可取之处,便请长公主替温宪公子做主纳了去罢。”
如此这般,长公主方知其来意。
长公主上下打量着静欢,只见她身着镶粉色边饰的浅黄色衫,外着淡粉色大云头背心。裙边、裤腿镶有粉红色绣花栏干,足着红色弓鞋。
“多大了?”
“十五。”静欢怯生生地答道。
“可曾读过什么书么?”
为掩饰身份,静欢只能谎称:“从前并未读过什么书,入府之后稍稍读了一些《女诫》。”
长公主点点头。“倒是个灵秀的孩子。”
转头对夫人说道:“只是这婚姻大事,我也要问过温宪的意思。”
夫人回道:“那自然是应当的。”
又再闲话半晌之后,夫人便带着静欢回府了。
长公主唤来贴身服侍的雅瑟,神色清穆。
“去看一下公子在做什么。告诉他准备用晚膳了。”
这边厢,温宪还沉浸在午间重遇静欢的复杂情绪中。
这一年多在外征战,颠沛流离,无异于自我放逐。
最初从军的念头,本是带有几分自弃之意。
尔后军营历练,每日经历的都是生生死死那样的大事,反将儿女情长看淡了。
本来这世间之事就多有变化,相爱而不能相亲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心爱一人,只盼她平安喜乐便罢了。
傍晚,公主府内,传晚膳。
长公主不住地为温宪布菜。
“宪儿,你瘦了那么多,多吃一点。”
“多谢母亲。”
未几,长公主试探道:“今日博尔济吉特府上的夫人到访,带了一个模样清秀可人的女孩儿来。看那眉眼跟静妃娘娘如出一辙。”
长公主瞧了瞧温宪,只见他低着头,未见有任何反应。
长公主继续说道:“说是因为思念独女,遇到这个长相相似的姑娘就带回府里认作了义女,改了个名字,唤作清欢。”
温宪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那夫人想与公主府结亲,宪儿你意下如何?”
“母亲的意思呢?”
长公主自然乐见其成。她知道温宪钟情于静妃,想来纳一个长相相似的女子也无不可,省得日夜担心他觊觎皇妃,犯下大错。
“本宫觉得宪儿你已到了成婚的年龄,不如就纳了罢,身边也该有个知心的人。”
温宪面无表情地说道:“母亲放心,孩儿不会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情。娶妻之事,还是等孩儿返回新疆,捉住贼首之后再说吧。”
长公主知道勉强也无甚意趣,便不再提。..
是夜,静妃留在了养心殿伴驾。
烛光映衬下,眉不点而翠,唇不画而红,更显得她淡妆素颜,美得不加雕饰、浑然天成。
“静欢,今日朕见你精神好了些,朕心甚慰,你还年轻,我们肯定还会有孩子的。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静妃答道:“臣妾有皇上的恩宠,别无所求。”
“朕就加赐你母亲为二品诰命夫人,择日再请到宫里来,与你团聚。”
“谢皇上。臣妾全家感念皇上恩德。”
皇上走近她,略低下头,脸蹭过她的侧颜,在她耳边说:“朕不管旁人,朕只要你感念朕。”
“臣妾……”
话音未落,双唇已被皇上封住。
她觉得更加头晕目眩了。
恍惚中,眼前的人渐渐变了容貌,变得更加身长玉立、丰神俊朗。
是温宪。
她不自觉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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