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贵妃娘娘已经在外面跪一早上了。”张公公小声提醒。
永隆帝于堆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如今什么时辰了?”
“就快接近午时了。”张公公道。
“哦。”永隆帝应了一声,“她喜欢跪,就继续跪着吧!”
“皇上……”张公公欲言又止,他虽然是站骆皇后那一派的,但外面跪着那位有太后撑腰,这要是再跪下去传到了慈宁宫太后的耳朵里,相信过不了多久,太后就得风风火火地往御书房赶,到时候皇后娘娘岂不是又得无辜被牵连?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贤王只是个刚封了王的皇子,头一回南下便犯了如此大错,让朕如何宽容?朕今儿宽容了一个胆敢出手杀灾民的贤王,明儿是不是还得宽容敢藐视皇威的千百个贤王?”
张公公被堵得哑口无言,其实他并没有为萧皇贵妃求情的意思,只是不想此事闹到太后那儿去,太后又拿皇后娘娘来说事罢了。
事实证明,张公公的担忧不是多余。
午时刚过,太后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御乾宫而来,听到永隆帝在御书房,马上转道御书房,见到萧皇贵妃顶着太阳跪在外头,脸色憔悴,嘴皮干裂,萧太后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吩咐宫人,“去把皇贵妃扶起来。”
萧皇贵妃听到太后的声音,转过身来,双眼噙泪,平素就娇媚的声音更添柔弱,“太后娘娘。”
萧太后看着她,“跪多久了?”
萧皇贵妃没说,太后身边的宫女来拉她的时候,她一个劲摇头,“除非皇上开口,否则妾身宁死不起。”
太后脸色一沉,“皇帝罚你跪的?”
萧皇贵妃嘴巴张了张,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给永隆帝定了罪。
实际上,永隆帝都被她堵在御书房里半天没出来了,萧皇贵妃性子倔,非要让永隆帝在赫连钰这件案子上重审,说什么赫连钰温文尔雅,绝对不可能动手杀人,这其中想必有蹊跷,说不准还是旁人栽赃陷害。
永隆帝当时听了她的言论,只是冷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妇人之见!
以为每个男人都跟她们整天窝在宫里勾心斗角的女人一样么?还栽赃陷害,谁敢在这种事上动手脚?萧氏分明是强词夺理!
萧太后一听,老脸阴沉至极,阔步上前,对着守在外头的张公公道:“哀家要见皇帝。”
“太后娘娘……”张公公才开口,太后跟着就是一声怒斥,“一个个没眼力劲儿的狗奴才,连哀家也敢拦?”
张公公大惊失色,慌忙跪趴在地上,“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冷哼一声,直接进了御书房。
永隆帝抬起眼,见到太后气势汹汹而来,唇角往下压了压,“母后怎么来了?”
“哀家不来,任由你把皇贵妃给折磨死吗?”太后气得不轻,说话都带吼的。
永隆帝不疾不徐地道:“母后误会了,儿臣并没有罚她跪在御书房外,是她自己非要大早上跑来跪的。”
太后怒色不减,“那你就任由她跪着,连个缘由也不出去问清楚?”
永隆帝道:“贤王动手杀灾民,此事震惊朝野,儿臣最后不得不派出锦衣卫才堵住了悠悠众口,如今萧皇贵妃却来跪在儿臣跟前让儿臣重审此案,宽恕贤王,母后请告诉儿臣,儿臣是该看在母后的面子上答应了皇贵妃的请求,还是该看在灾区上千灾民的面子上严惩不贷以抚慰民心?”
太后顿时噎住,两厢一权衡,自然是灾民更重要。
“那你也该出去亲自给她个说法,就这么跪着,跪出个好歹来,名儿传出去,皇帝你的脸上能有光吗?”
“如若萧氏是个听得懂人话的,儿臣早就打发她走了,只可惜……”永隆帝顿了一顿,“她今天早上没带脑子来御乾宫。”
第180章 重阳佳节(一更)
太后老脸一沉再沉,“皇帝,你说话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永隆帝站起身,面不改色,“批阅了一上午的奏折,儿臣困乏得紧,母后若无其他事,那么请便,儿臣要回寝殿午休了。”
难得过来一趟,太后自然不会就此离开,没事儿也得找点事儿出来才肯罢休。
“哀家听闻你前段时日禁足了晋王,原因为何?”
当日赫连缙的言论的确过分,不过永隆帝笃定没人敢把此事透露出半分去,于是气定神闲地道:“老二说错了话,儿臣罚他禁足于灵泉宫思过。”
太后冷嗤一声,“晋王说错话惹龙颜大怒的时候还少么?皇帝要是舍不得罚,不如交给哀家,哀家保证一次就将他治得服服帖帖。”
永隆帝道:“不过是说错了话而已,不至于严重到那般地步,禁足思过就够了。再说,儿臣还健在,儿臣的儿子犯了错,哪有让母后操心的道理?”
听听,这话里话外全是对赫连缙那不孝子的维护,整天吊儿郎当不学好没个正型的人他不罚,一向风评极好的贤王偶然犯了一次错,就闹到蹲大牢的地步。
太后声色俱厉,“皇帝,你不觉得很多时候对晋王过分宽容了吗?”
永隆帝当然知道太后为何要说这些,她本是因为萧皇贵妃的事过来的,但过来以后才发现是萧皇贵妃在无理取闹,方才又因为永隆帝的言论吃了瘪,所以必须找个由头发泄一下,心里才能平衡,而最好切入的话题,就是最不让人省心的晋王。
自从立了骆岚为后,太后的为难挑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永隆帝毫不在意,“晋王只是说错了几句话,并没有动手杀人,儿臣总不能马上就让人把他给抓起来关进大牢吧?”
太后恨声道:“没有永远叛逆的子女,只有不走心的父母,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晋王能养成今天的性子,与他那看似端庄贤良实则根本不走心的生母脱不了干系,皇帝若是再不想办法治治,晋王这一颗老鼠屎,可真要把皇家颜面都给丢尽了。”
果然,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得绕到皇后身上来。
他这个母后,一天不把岚儿盼死了就一天不甘心啊!
永隆帝不怒反笑,“母后说得极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儿臣近日听闻永平公主在外面置办了一处宽敞隐蔽的宅院,宅院里美男子无数,而永平公主本人,常常背着魏驸马去宅院里寻欢作乐,此等辱我皇家之风的龌龊行为,是该好好治治了。”
言下之意,你连萧皇贵妃的屁股都擦不干净,有什么道理整天来对皇后指手画脚?
瞟了一眼萧太后僵硬难看的脸色,永隆帝用征询的语气道:“既然母后也在,不如您出出主意,这事儿,儿臣该如何处理才算好好治?”
永平公主赫连珠养面首的事,太后也曾有所耳闻,但当时以为只是外面的人乱嚼舌根子,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萧皇贵妃虽然是她侄女,但凭她的偏爱程度,与女儿无异了,方才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子”简直是往自个脸上狠狠甩了一大巴掌。
就因为有她这样的“母”,才会教出萧皇贵妃那样罔顾皇族颜面任由女儿大肆养面首的“女”。
旁人不知,兴许还以为赫连珠养面首是她这个一朝太后默许的。
脸色越来越难看,萧太后竟隐隐有些绷不住的势头。
永隆帝神情坦然。
其实作为儿子,他本无心也不想去这么与生母争锋相对,可无奈母子中间夹了一个萧明汐,这位又贯会撒娇扮弱,萧太后疼惜萧氏的生父,她的堂弟,顺带把那份愧疚安放到萧氏身上,这才会助长了萧氏的气焰。
他是宠皇后没错,但他还不至于昏聩到沉迷美色不理朝政的地步,倘若皇后真的犯了大错,他照样会依律处置。
至于老二那个让他头疼了多年的逆子,不提也罢。
永隆帝如此咄咄相逼,太后就算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也无从下手,但没台阶下,总不可能僵持着不下,她冷哼一声,“哀家不过就是随便提一句而已,皇帝你是一国之君,想处置谁,又怎么处置,自个儿看着办就是,不必过问哀家。”
说完,宽袖一拂,扬长而去,到了外头,看见萧皇贵妃,眼底露出几分怒其不争的恼意来。
萧皇贵妃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太后不快,满面纳闷,“太后娘娘?”
太后瞥她一眼,“你倒是长本事了。”
萧皇贵妃越发纳闷,“妾身惶恐,还望太后赐教。”
太后又岂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赫连珠的事给萧皇贵妃没脸,深深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其实赫连珠的事,萧太后很清楚,永隆帝之所以拿出来说,是想威胁她,如果今后对骆皇后宽容些,那么他便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种事摆到明面上来,到最后损的都是整个皇族的颜面,可若是她仍旧对骆皇后横挑鼻子竖挑眼,那么他也不介意破罐子破摔,到时候让世人都瞧瞧太后教了个怎样的好侄女。
“太后走远了吗?”御书房内,永隆帝揉了揉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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