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轻梅心里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青麟的杀伐果决,虽可震慑别的人,可是同样的,却也许可能引得场面失控,洪流决堤。
所有的人,失去了理智,相互砍杀。
而她的女儿,更成为众矢之的。
不行,这绝不可以的。
好在,如此可怖的场面,究竟还是生生被镇压下去。
石煊却愕然的看着龙轻梅,一颗心禁不住跳了跳。
龙轻梅说的那些话儿,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
他,他以为龙轻梅和睿王是十分恩爱的,就跟剧本里面的一样。
不知道怎么的,石煊一颗心砰砰的跳动,生出了一缕说不出的惊惧之意。
好似有一件极为可怖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又或许,你们以为死在了这儿,石诫会感念你们的功绩,会对你们家人好,会厚泽你们的后人。”
“可他是怎么待我的?怎么样待我的!”
龙轻梅一双眸子,充盈着盈盈的泪水光彩:“他卖了我女儿,害得我骨肉分离!”
她嗓音也是颤抖、哽咽:“好像当年,我替他除掉了他的叔父,又带他来到了东海,让他站稳了脚跟。我还嫁给他,可是,我得到了什么?一个人质,被扔来龙胤送死。你们,有我待他好,有我带给他的利益多?”
龙轻梅嗓音沙哑:“为什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死了,石诫会念着你们的好,善待你们的家人?”
“你们死了,一点价值都没有的。”
她声声质问,也许太过于有道理,声声凄厉,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纵然是心肠再坚毅的战士,再嗜血的杀手,也无法应对龙轻梅的质问。
龙轻梅目光轻轻颤抖,眼中两行泪水,顿时轻轻垂落,滑过了脸颊,轻轻的湿润了衣衫了。
百里聂却轻轻向前,踏上前一步:“东海和龙胤实力,诸位以为,东海有多少可能会赢?说到疆土的辽阔,兵力的充沛,东海根本完全不能与龙胤相提并论。”
百里聂说的话儿,却总是这样子的恰到好处的。
“朝廷得胜,我长留王在此发誓,你们这里每一个人,家里的家眷都是会被诛灭九族,绝不容赦!”
他有着神仙一般容貌,唇中吐出来的言语,却是冰冷而可怖的。
可那森森严寒之后,却是春风一般温暖:“可要是你们能迷途知返,陛下虽然会治罪你们,却会饶了你们的性命,更会宽恕你们的家人。”
他没有说无罪,只因为这样子说出来,这些人也绝对不会相信。
百里聂漫不经心的想,之后宣德帝会不会遵守诺言,自己却也一点儿都不在乎。
这手上染了自己亲眷鲜血,他虽不在乎这些亲眷,却不在意这些人会不会死一死。
“睿王妃仍然会是父皇座上宾,为父皇笼络身在东海却不顺从叛贼的良民。而睿王妃的女儿,更会成为龙胤的异姓公主。父皇的宽容,仍然是会泽被整个天下的。”
他了解宣德帝,宣德帝果然和声言语:“不错,朕已然决意封龙轻梅女儿为龙胤护国公主,让她身份高贵,更象征朕的宽容。”
青麟沉沉的弯下身,领旨谢恩。
她是不在意这所谓的公主头衔,可是自己是为了龙轻梅受之。
“谢陛下,臣妇相信陛下,臣妇想要活下去。”龙轻梅亦是跪下。
宣德帝沉声:“你们放下兵刃,朕会饶了你们性命,若不肯归顺,我纵然是死了,龙胤也自然会有别的君主。到时候,自然绝不会罢休。”
石煊更主动扔下兵刃:“石煊愿意相信陛下恩典,石煊也是被奸人所欺。”
咚咚的兵器坠落声音响动,最初稀稀疏疏,可是渐渐却也是密集起来了。
青麟方才感觉到了自己个儿背脊汗水津津。
离开了宣德帝的寝宫,青麟不愿意去面对龙轻梅那忧伤的眸子。
她不是恨,只是觉得别扭,不知道如何跟龙轻梅相处。
可有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却偏生跟了上来。
青麟蓦然一咬牙齿!
那剑锋轻轻一荡,已然是到了百里聂的胸口。
青麟那套衣衫,娇艳如火,十分的明润。
她好似一朵炫目的昙花,冉冉绽放,是那样儿的好看。
可那锋锐剑锋,却分明蕴含了浓郁的杀意。
青麟娇颜如花,却禁不住嗤笑:“殿下如此的聪慧,舌灿莲花,巧舌如簧,如今还想要说什么?”
“不错,你说过会弥补我三件事,可这不过是你的手腕。至始至终,根本都是你自说自话。你逼的我有求于你,仿佛你为我做完了三件事,咱们就当真无仇无怨。可是我海陵青麟却没你想的那般愚笨!你以为我会坠入你暗示陷阱,你以为我一生一世,要受你愚弄。你当真轻佻,这样儿待我,你根本,根本瞧不上我。”
“百里聂,我根本没应过你什么。”
青麟轻轻的扬起了娇艳无双的面容,一双幽幽黑眸,好似泛起了一缕盈盈青光。
百里聂微笑:“我又没说,为了你做了这三件事情,青麟便不能杀我了。”
他那苍白修长的手指头,轻轻的拂过了自己个儿的唇瓣,一拢发丝。
“我自是予给予求,青麟想要什么,拿去也就是了,我也不会不给。”
青麟冷笑,她长长的剑锋轻轻抖动,剑气一吐,震碎了百里聂胸口的衣衫。那男子苍白精悍的身躯之上,那道赤红如血碗口大的疤痕顿时也是露出来。
“我还道,长留王殿下会告诉我,面对东海叛乱,你是多么的重要,我会多么需要你。你是这样子要紧和尊贵,自然不能死。”
百里聂慢慢的垂头,瞧着比在了自己胸口剑锋一眼,又缓缓抬起头。
他总是这样子,纵然处境十分危险,面上笑容也不改:“青麟说笑了,你少年时候,自然会觉得自己多么的重要,你这样儿聪明,天下你不行。可等你岁数大了,就会知晓,任你如何的惊才绝艳,这世上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差别的。”
青麟慢慢的将剑对准了百里聂的伤口,缓缓的刺入了百里聂的身体,一缕缕鲜血,便顺着旧伤叠加的新伤,血污一滴滴的滴落,染得衣衫都是红彤彤的。
“我还以为,殿下会动情哭诉,说胸口这样子的伤,是当初为救我而受。你对我是多么的情深义重!”
百里聂微笑:“可惜阿聂虽能打动天下女子的心,却不能打动青麟的心。”
他身体一缕缕的剧痛泛起,却负手而立,只缓缓的将背后的手掌捏成了拳头,捏得死死的。
纵然是利刃加身,百里聂却并无躲避之意。
只拿一双光彩闪闪,宛如深潭般的眸子,如此死死的盯着眼前如花娇颜,蕴含了一股子急切和贪婪。
好似怎么瞧,都是瞧不够了。
青麟的剑缓缓的刺入了进去,她是知晓人体构造,知晓怎么样儿杀人。那剑已经刺入了百里聂的心脏,已经刺入了百里聂心脏半寸。
百里聂仍然是这样儿笑着,笑得那样子迷人,那样子不在意。
青麟的心是铁石一般坚毅,可饶是如此,她的手掌却到底顿了顿,再没继续刺下去。她是知晓的,要是再刺入一些,这个神秘而狠辣的男子,可就真的要死了。就算是神仙,也是救不活他的。
明明手掌轻轻一动,就能杀了他,自己这四年来,无时无刻都是想要杀了他。
可只需轻轻一下,便能顺了自己心意。
可她内心之中却忽而浮起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忧伤,这么一剑,竟再也刺不下去。
要是刚刚知晓百里聂身份那会儿,她肯定会毫不犹豫,一剑这样子的刺了下去。
可现在自然不一样了——
他养大了姜陵,救下自己的娘亲,除掉了从小折磨自己的墨润,治好了自己的身子,证明了他的清白。
可是如今,他却是这样子的坦然,风轻云淡,任由自己杀戮宰割,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
不错,那三约补偿不过是百里聂的计策,他用来展示对自己到底是多么的用心。
这个男人,算计人心,想要得到什么,总是会得到的。
有那么一刻,她便想着这样儿一剑,狠狠的刺下去。想让百里聂知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百里聂能算得到的。
那漆黑的眼眸,缕缕青色流转,好似那一双瞳孔也要幻化为盈盈青色。
却忽而回手,抽回了利剑。
青麟胸口轻轻的起伏,雪白的额头好似浮起了一层汗水。那黑眸之中浓郁的青色渐渐消散,却又恢复那等漆黑如水,莹润剔透的模样。
她那锋锐的剑尖儿轻轻的点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已然是一层冷汗,汗水湿漉漉的,掌心都是有些滑腻。可饶是如此,自己还是心软了,随了百里聂的心意,刚才那一剑却也是再也刺不下去。
百里聂慢慢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个儿的伤口。他明明是受着伤,鲜血从掌缝一缕缕的渗透而出,可却好似不知晓疼。他脸上浮起了真心的欢喜,那笑容是得意的,肆意而张扬的。而百里聂也没半点遮掩,更不忌惮青麟瞧见了。
他欢欢喜喜的说道:“青麟,青麟,我就知晓,你是狠不下心,舍不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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