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年前节礼来往不还好好的吗?
又等了两日,威国公府诸人不但还是没人上忠义伯府的门儿,就连忠义伯两个回京过年的儿子前去威国公府投帖子都被拒在了门外。
忠义伯很担心妹妹妹夫,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章氏先拦住了:
“你急什么,那么大个威国公府,就他们几个主子,要是真有什么事儿,怎么会一点消息没有?你这么急巴巴地上门去,人家才越发不把你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呢!还是等等再说!”
好说歹说劝住了丈夫,章氏也不敢将自己与小姑子之间的争吵告诉他,心里只能盘算着赶紧想办法描补过来。
要是平日,章氏自恃是娘家大嫂,定然是不会先去跟威国公夫人低头的,可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她了。
她连忙命人去四处打听,得来的消息却是威国公夫妻带着世子徐成霖出京去北山寺烧香去了。
章氏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不说好好在京城待着准备年节的宴席,去烧什么香?难不成除了咱们家,其他的亲故家,他们是一概不打算走动了不成?”
京城旧俗,新年过后,各家亲故,都是轮流请年饭的,像威国公府这样炙手可热的人家,几乎是要忙到出正月的,这个时候闭府,实在是蹊跷。
章氏想了想,叫来了长子石猛:
“既然你姑姑他们阖家去北山寺上香了,咱们也去!你亲自带人备车!”
石猛常年不在家,家中一应事务又都是听母亲的,二话没说就命人备了车,护着章氏一路往北山寺去了。
北山寺中,如今圆慧不在,但规矩还是老规矩,上山不许乘轿坐车,只能一步步沿着山中的石阶走上去。
章氏累的两腿生疼,才算是爬了上去,谁知道到了山门前,就被小沙弥拦住了。
“夫人受累了,但是近日北山寺做法事,不接待香客,夫人请回吧。”
章氏瞪大了眼睛:
“做法事?谁家做法事也不能让你们在这样的年节时候不接待香客啊!那威国公府的人怎么就能进去?”
“做法事的人家正是威国公府,所以,以免打扰亡灵,夫人还是请回吧。”
“是威国公府在做法事……是不是为孝元皇后做法事?”
章氏下意识地就以为小姑子这是又念着她那没了的女儿成欢,特意来做法事的。
想起小姑子的这桩伤心事,章氏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小沙弥也不说破:
“是为何人做法事,不好为外人道,还请施主见谅。”
章氏就道:
“我也是威国公府的亲眷,与亡者也有牵连,还请小师傅通报一声吧。”
小沙弥是新调到山门前的,不认得章氏,打量了她几眼,还是转身进去通报了一声。
徐成霖听说章氏来了,立刻就要回绝。
虔诚跪在佛前诵经的威国公夫人却忽然回过头来:
“怎么,这个时候还想要继续遮掩下去吗?”
徐成霖怔住了:
“母亲,成欢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人了,您还要将这件事告知亲眷吗?”
“你的意思,是人死万事消……可是,这个时候将她拒之门外,这件事就能彻底掩盖下去了吗?”
威国公夫人站起身来,仿佛能看见自己无辜枉死的幼子魂魄随着香烛的青烟袅袅散去。
她的悲痛和愤怒却要尽数沉压心底。
她在佛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为死去的孩儿祈福,此时猛然站起身来,几乎就要倒下去,徐成霖和高嬷嬷一同上前扶住了她。
威国公夫人疲惫地挥挥手:
“你只管放心,我不会闹起来的,我再闹,又能如何呢?去吧,叫她进来。”
徐成霖只能去了。
高嬷嬷扶着威国公夫人慢慢在大殿里活动了几圈,满殿飘散的香烛烟灰呛得主仆二人都咳嗽起来。
高嬷嬷连忙扶威国公夫人到偏殿坐下,给她倒了茶喝了两口,威国公夫人的气息才平缓下来。
“夫人要不要先洗漱一番,用了斋饭,再见舅夫人?”
高嬷嬷小心翼翼地劝道。
威国公夫人一口回绝:
“不必了,我还撑得住。”
高嬷嬷垂下头,不敢去看威国公夫人的眼睛:
“夫人,其实……错也不在三小姐……”
“不要再跟我提起她了。”
主仆几十年,高嬷嬷张张嘴,威国公夫人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可她此时不想再听人提起那个她娇宠了十几年,恨不得把心肺都挖出来给她的女儿了。
不管错在不在她,那都不再是她的女儿。
高嬷嬷只能叹了口气,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夫人心头这气,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平服了。
章氏进了大殿,先被呛得咳了一阵,然后穿过一片青烟缭绕,猛然看见憔悴得不成样子的威国公夫人,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玉珍,你,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两人争吵怄气,但这几十年的姑嫂情谊也不是假的,见小姑子忽然间成了这样,章氏心头也担忧了起来。
威国公夫人撑着头,摆了摆手,一幅哀伤过度不想说话的样子。
章氏见她这样,只以为她是太过思念孝元皇后的缘故。
章氏也不由得心酸起来,之前剩下的那些争强好胜的怄气之心也顿时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在威国公夫人身边坐下来,像几十年前威国公夫人还待字闺中时那样,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玉珍,我知道成欢不在了,你心里难过,你为她做法事,总是念着她,甚至把如今的皇后娘娘都当成她来宠爱,这些都不出格。可你怎么也不能,把你自己煎熬成这个样子啊!”
“成霖虽然订了亲,这媳妇儿到底还没娶进门,威国公跟你过了一辈子,向来待你也不错,你就是伤心,你也得顾着些,可别……伤了夫妻情分。”
章氏说的委婉,言下之意高嬷嬷在一边却是听得清楚明白,这也正是她担心的。
威国公如今比从前更进一步了,位更高,权更重。
虽然从前得宠的朱姨娘如今已经是彻底失宠了,可是谁也保不住会不会再来一个后来人,危及夫人的地位。
夫人一味沉浸在伤心里,甚至如今隐隐有要与国公爷闹翻的迹象,实在不是好事。
所以高嬷嬷也没有拦着章氏不要提及“成欢”二字。
“……你从前是个最明白事理的人,如今成欢走了都快两年了,你也该收收你的伤心了,就是成欢如今还在,看见你这个样子,她心里难道不难过?”
章氏耐心地劝说着,威国公夫人却因为她一再提及“成欢”两个字,满心的悲哀又被勾了起来。
从得知这个不堪的真相以来,除了高嬷嬷,她谁也不见,谁的劝也不听。
可这会儿,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伏在章氏肩头又哭了起来:
“嫂子……你说的我都知道,可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高嬷嬷一颗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夫人还是要将这个事情闹出来?
生产之际孩子夭折,被婆婆和小姑子合伙儿掉包,错把来路不明的女儿宠了十几年,还将其嫁入皇家
孝元皇后已经不存在了,日后被人议论纷纷,名声受损最大的还是威国公府啊!
更何况,要是真如那詹士春所说,三小姐其实是他和乔皇后的私生女,那当日将三小姐嫁给废帝,那就是血亲……若不是三小姐死了,淑太妃的阴谋几乎就要得逞了!
若是被人知道,谁会相信这只是淑太妃丧心病狂的阴谋?有心人说不定还会觉得背后有侯府在操控!
而忠义伯夫人,显然不是十成十可靠的人!
衡量一番,高嬷嬷咬咬牙,几乎要挪步上前劝住威国公夫人了,却听威国公夫人接着哭道:
“我何尝不是顾念种种,狠不下这颗心……不然,我真想一死了之,去陪我那苦命的孩儿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万万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啊!”
章氏自然以为这“孩儿”是指孝元皇后,又是一阵劝慰,威国公夫人却只是哭,什么都不肯说了。
高嬷嬷松了口气,也跟着落下泪来。
夫人神智到底还是清明的,没有被痛苦彻底冲昏头脑。
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 得知
威国公夫人哭成这个样子,章氏心里再多的算计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待了一会儿,威国公夫人慢慢平静下来,就让章氏走。
“嫂子回去吧,我们还要在山上待上几日,等做够了七天七夜的法事,我们就回去。”
其实按着威国公夫人的心意,是要做够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可惜北山寺的方丈说了,这个孩子出声即夭折,又在地下埋了十八年才重见天日,不能算是阳世的人,只能超度,不能大兴法事,反倒会折损了他来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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