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从当初生下来小小的一团开始,就比别人家的孩子乖巧听话,照顾她的乳娘都一再说没见过这么听话乖巧的孩子。”
“她从前娇气是娇气了些,可是除了幼时生病发烧,何曾像今日这个样子被吓得不敢撒开我的手?这都是被詹士春那个妖道胡说八道给吓得!我们走了,她还不知道怎么害怕呢!”
这么一想,威北侯夫人就有些后悔冲动之下回来了:
“不行,我还得去秦王府守着成欢去!”
高嬷嬷见威北侯夫人这怒气又渐渐上来了,觉得自己定然是劝错了方向,干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捡着好的劝:
“夫人,都这个时辰了,咱们再去秦王府岂不是惹得人笑话?再说,姑爷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他陪着三小姐,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威北侯夫人倒是听得进去,又坐了回去,叹道:
“你说的也是,这个时辰去,怕是不合适……”
“我可怜的女儿,明明被高僧批过是个至尊至贵的命,可怎么命就这么坎坷?她如今算是有个好夫婿,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人心易变……”
威北侯夫人一个人独自伤神,高嬷嬷干脆闭嘴了,心知今儿怎么劝,都不会好了。
秦王府,长安居。
白成欢一个人面向内壁,虽然没有用被子蒙着头,但显然也是一个人蜷缩了起来,谁都不想理会。
萧绍棠伏在她的身边,手指在她黑亮的发丝间缠绕。
两个人之间虽然看起来是似乎是温馨依旧,但空气中流动着的气息,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欢欢,还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对我说?”
白成欢听得出他的担忧,但还是背对着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秘密,她越想越害怕的秘密,谁都不能说。
长久的沉默以后,萧绍棠伸手将她揽在自己胸前,掌心从她的眼皮上抚过:
“既然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再问了,安心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那瘦削的肩头却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她纤长的睫毛从他手心划过,似乎是闭上了眼睛。
萧绍棠狠狠地咬着牙,几乎咬的后槽牙碎裂,才缓缓阖上了通红的眼睛。
从来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让他如此的想要去将一个人的尸首拎出来,挫骨扬灰!
白成欢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膛深处轻微的颤动,和他死死压抑的呼吸。
她却始终不敢睁开眼睛。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在她纷乱复杂的身世背后,居然还藏着那样肮脏龌龊的真相,他一定会厌弃她的吧?
而更让她觉得无边恐惧的,是威北侯夫人对她说的那些话
如果娘亲真的曾经亲眼看着她的孩子出生,如果那个孩子不是她,那原本该被威北侯府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的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从前她是绝不肯承认,并且直视这个可能的,可是今日詹士春临死前所说的一切,捅破了最后的一层窗户纸。
他为他的女儿点了命灯,能够护佑她的魂魄,所以她才能在被萧绍昀杀了以后,转生他人,而不至于魂魄彻底消散。
而她白成欢,千真万确是重生而来。
对这诡异残忍的命运,她还有什么力气去反抗呢?
翌日,天刚蒙蒙亮,萧绍棠就起来了。
他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去晨练,而是梳洗好之后,穿戴整齐,站在了床边。
“欢欢,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但是今日我必须去做一件事。”
一整夜都背对他而眠的女子并没有转过脸来,置若罔闻。
萧绍棠顿了一下,横了心,道:
“昨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很清楚,是因为詹士春的缘故,才让你如此伤心失落。”
“既然如此,那他就算死了,也别想安宁!”
“我会找人做法,将他的尸身焚烧成灰,建塔镇压,让他永生永世无法超生!”
这样带着戾气的话音刚落,白成欢就转过了身来,扑过来抓住了他:
“你想做什么?你绝不能这样做!”
白成欢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却像是吹拂而过的春风,瞬间将萧绍棠满身的寒意解冻。
虽然算是逼迫了她,但显然很有效果。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侧,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格外温柔:
“欢欢,只要你跟我说不能这样做,我就可以不去这样做,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再这样将你自己圈禁起来,拒我于千里之外?”
“你不要再忘了,你还有我啊。”
“我……”
白成欢有些茫然。
有些事,她相信萧绍棠可以给她最可靠的臂膀,让她去依靠,可是有的事情,如何能两个人一起承担?
良久,她才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萧绍棠,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相信你吗?”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一章 争吵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相信我的?还是时至今日,你还是觉得,我不可信赖?”
经历了一夜的挣扎和煎熬,萧绍棠心里不是没有挫败和失落的。
他以为他们已经合二为一,心心相印了,可她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居然还是一个人躲在她的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不愿意让他知晓。
“不是觉得你不可信赖,而是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如何跟他说,不仅她这一世是偷来的,就连原来那个受尽宠爱的徐成欢,也是偷了别人的人生?
锦帐静静地垂在他们身侧,抓着他衣袖的女子神情迷惘,就如同那一次圆慧揭破她已死之人,她的慌乱不知所措。
萧绍棠忽热觉得揪心而疼痛
一个人心里的秘密,被一个又一个地揭破,心里的恐惧害怕,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挑开,鲜血淋漓地面对,这是怎样惨痛的经历?
他的逼迫,会不会也像圆慧和詹士春一样,将她好不容易回归的平静生活再次毁于一旦?
终究是不忍心啊。
他倾身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放弃了自己的追问:
“如果觉得不能说,那就可以不说。可是欢欢,我觉着,詹士春都不在了,无论他跟你说了什么,那都是从前发生的事情了,他已经死了,你以后再也不要害怕……”
“不,萧绍棠,他不在了,这一切并不会结束,正相反,我真正害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白成欢闭上眼睛贴在他温柔的怀抱里,不再与自己的恐惧挣扎:
“萧绍棠,如果有一天,威北候府所有的人都不再喜欢我,都厌弃我,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你永远都会喜欢我,永远都不会鄙夷我,放弃我?”
虽然不明白为何威北候府众人对白成欢那样好,怎么会有那样的一天,但是萧绍棠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
“我原本就会永远喜欢你,永远不会鄙夷你,放弃你。威北候府的人也好,这世上的任何人也罢,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你也好,那都与我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原本就不是因为任何人。”
“萧绍棠,萧绍棠……我的命不好,但我真庆幸,我居然能遇到你。”
她从醒来到此刻,终于肆无忌惮地哭出了声来。
命如浮萍,她无法掌控。
但是在韶华里最惨淡的时候,能拥有这样一个暖阳一般的人一直照亮着她心底最暗无天日的角落,能陪着她安稳度过一个又一个险恶的漩涡,她终究能得片刻安宁。
詹士春的尸首到底还是没有被挫骨扬灰。
秦王世子命人将他收殓,葬在了皇陵方向的荒野里。
有些宗室之人觉得这是对皇室的亵渎,但是秦王世子心意已决,无论别人如何相劝都不改主意。
所幸那一处不过是荒山野岭,虽然在皇陵方向,但并不涉及皇陵范围,宗室见劝不过也就只能作罢。
只不过为了防止天下人太过痛恨詹士春,会借机捣毁坟墓泄愤,詹士春的具体落葬地点,并无人知晓。
白成欢看着山洞口的最后一块大石落下,将这个小小的山洞彻底封闭,转过了身,遥望着皇陵的方向,发间的素银流苏随西风轻轻晃动,纯白的衣裙如同一朵随时可能被风带走的花朵。
詹士春与乔桓之间,到底有过如何的刻骨铭心,她不曾知晓。
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将他葬在此处,风起的时候,或许他的魂魄能去看一看他心爱过的人。
而她那具已经葬在皇陵的身躯,陪伴着他们,算是最后的慰藉。
其余,她早已无能为力。
白成欢从山间归来,先回了秦王府,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稍稍亮眼些的衣裙,外面就有人来报,方含东夫人求见。
“不见,告诉她我不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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