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饥民多,粮食比金银都贵重,各地州县就连官府的赈灾粮食都是微毫之力,能有如此多的人家设立粥棚的,也只有天子脚下了。
而各家如此舍出银钱来做善事,自然也是为了要为自己家博一个好名声的,于是各家的粥棚前面,都有各家的标志,或是姓氏,或是爵位,总要让人知道,哪个粥棚是哪家的。
何丛梅原先也只是匆匆一瞥,却在边上的一个粥棚前面看见了一面旗子上面书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那一家的粥棚与其他粥棚不大一样,前面迎风招展的旗子比别家都要多,显而易见是几家合伙设的粥棚,而那个粥棚前围着的灾民也比别家都要多。
粥棚一日供应两顿稀粥,此时正是天色近晚,黑压压的人群正闹哄哄地上前抢食。
七弟不,秦王世子定然是处境堪忧,不然以秦王府的实力,何需跟人合力才能设起一个粥棚?
何丛梅眼前一时掠过父亲忧心祖父的脸庞,一时又想起小七战死西北的噩耗传来的时候,太爷将他与几个往日与七弟过从甚密的子弟叫到一起叮嘱过的话。
太爷说,日后无论到了何种地步,何种境况,都不许再提起七弟,要他们牢牢记住,何家的何丛棠,已经死了。
他明知道这中间有蹊跷,也没敢多问什么,直到父亲嘱咐他前来京城,他才知道,他那个天资聪颖,却被大伯父压制的七弟,原来有着另一重身份。
一路上父亲的命令与祖父的叮嘱都在他心里天人交战,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去见过在京城任职的七叔,再做下一步举动。
作为虢州何家子弟的七弟,虽然不得志但也是性命无忧的,可作为秦王世子的七弟,以如今的形势,定然是步步艰险。万一他一个不小心带累了七弟,他岂不是万死莫赎?
何丛梅驻足看了一时,拿定了注意,就转身离开,带着随从悄无声息地进了城门,赶往七叔何永茂如今住着的何家府宅去了。
因为他这些年掌管家中的庶务,常常来往京城,也是熟门熟路,天刚黑下来,就到了何家的宅子。
偌大的何府当年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丁兴旺的人家,如今却大部分子弟都回了虢州,人丁寥落,只有七叔一家住着了。
门前的两盏红色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四周一片安静,何丛梅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夜色,忽然有一种分外凄凉的感觉。
从前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过这种感觉……随从上前叩了门,与往常几次来不同,这一次,都过了好久,才有人开了门,一个年老的家丁探出头来,眯着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打量了一阵,才骤然间老泪纵横地扑了出来,就往何丛梅面前跪:
“五少爷,您可终于来了啊!老奴想着还要等上十天半个月呢!”
何丛梅猛然一惊,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戳破
夜色深沉,最近一直守在秦王世子榻前的太医们也都困倦不已,又看诊了一轮之后,在秦王府大管事的殷勤安排下各自去歇息了,只留了王太医值守。
秦王世子妃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候在秦王世子的床头,虽然憔悴不已,却轻易无事不肯离开半步,让一干太医都纷纷感叹秦王世子妃对秦王世子实在是情深意重。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原本该留在外面的王太医却说自己要去偏厢看医术,很快也离开了。
白成欢又等了片刻,秋月秋雨皆去守在了门口,才轻轻地吁了口气,伸手摇了摇床上安静沉睡的人。
萧绍棠立刻就做出了回应,敏捷地捉住了她的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这天天装昏迷,也真是个折磨人的差事,来,扶你病危的夫君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萧绍棠笑眯眯地顺势将他的双手搭在白成欢肩头,一副娇弱需要人扶的样子。
白成欢就嗔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起身走开:
“少贫嘴,赶快起来梳洗吃饭!”
这些天萧绍棠一直装昏迷装的不错,白日里太医们无论是扎针还是灌苦药,都是半点破绽不露的,只有到了晚上,有了从詹士春提供的助眠香,值夜的太医一夜好梦,他才开始生龙活虎地活动。
太医们也只是疑惑昏迷了这么多天,秦王世子的身体并没有衰颓下去,都以为是他从前的身体底子打得不错,反正他不醒来,谁也不能说他没病。
只不过这样日夜颠倒,总是不好,萧绍棠也瘦了一大圈下去。
萧绍棠一边起身,一边去洗脸洗手:“今儿有没有好吃的给我吃?”
白成欢看着阿花将素面并清粥小菜摆上来,笑了:“没有,你如今正是病中,那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吃得太好的,能熬走了这些太医,再给你吃好的,这些日子你就当是清减了!”
萧绍棠瞥了一眼那些寡淡的饭食,心里默哀,他根本不胖啊,何需清减?
认命一般地吃完了饭,萧绍棠就往白成欢身上赖,趁她倚在软塌上想事情,一把将她圈在了怀里。
白成欢吓了一跳,就要怒斥,他却笑嘻嘻地松开了手臂:
“别闹,再闹摇蕙她们该进来了!”
白成欢气结,到底谁闹?
萧绍棠也不等白成欢避开,就又将手上移捧住了她近些天又尖了几分的小脸,仔细端详她的眼睛:
“其实我觉得自己装得挺好的,你实在是不必每日啼哭装给那些人看,肿成这个样子,心疼的人可只有我!”
白成欢脸霎时就红了起来:
“你是不是白日里躺着不能说话,这会儿什么胡话都说?”
萧绍棠一本正经:“我说的都是真的。”
白成欢干脆不去理他,挣脱了他的魔爪站了起来:
“袁先生已经等候你多时了,你要是吃好了就让他进来,别耽误了大事。”
萧绍棠立刻肃整了神色: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可能天天晚上让袁先生进内室里来,而袁先生,昨晚才刚刚来过。
白成欢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了下去,郑重道:
“今日何永茂何大人那边,来了一个人。”
“谁来了?”
“你五哥。”
萧绍棠的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面貌普通,看起来又几分憨厚,却头脑精明的年轻人的样子,跟他最要好的五哥来了!
袁先生匆匆走了进来,将事情大体说了一遍,眉头紧锁:
“何五少爷大概是今日傍晚进的城,属下一开始以为何五少爷是为了何七老爷的事情前来京城的,可是算算时日,对不上……”
“没错,七叔被下了诏狱不过六天的光景,消息传回虢州去尚且可能,但是这么快就能让人到京,以如今北上一路的乱象,断然不可能,五哥定然是因为其他事情来的!”
白成欢也深以为然,何七老爷出事,虢州老家来人斡旋合情合理,可是何丛梅到京的时日,的确是对不上!
袁先生不说话了,萧绍棠陷入了沉思。
这个节骨眼儿上,五哥来京城,若不是因为七叔的事情,那定然就是因为他!而这个时候,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五哥跋涉千里,冒着风险来到京城呢?
萧绍棠来回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忽然抬起头看向袁先生:
“袁先生,你老实告诉我,太爷那边,到底如何了?”
之前白太太来京城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了,白太太说弘农县并没有听说过太爷病重的风声,而这边收到的消息,也一直是太爷安好,萧绍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可是如今想想,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父亲怎么会让人来寻他?
只要皇帝不去为难,那家中最大的变故,当属太爷!
袁先生冷不防被萧绍棠这犀利如同寒芒一般的眼神盯上,猝不及防之下,目光就闪烁了一下,立即低头道:
“属下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太爷那边,一切安好……”
萧绍棠满腔的疑问与担心此刻被袁先生这般模样尽数验证,他眼底瞬间涌起无尽怒气,声音霎时就冷了下去,如数九寒天的冰锥一般锐利,毫不犹豫地戳破了袁先生的隐瞒:
“我要见付寒!袁先生,这件事上,我信不过你!”
袁先生自从跟从萧绍棠以后,还没有被他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过,又有世子妃在侧看着,袁先生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可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
“殿下,无论信不信得过属下,您此时都不宜多思多想!付寒事忙,怕是无暇来见殿下,殿下您,三思!”
萧绍棠原本以为袁先生会有那么一丝心虚,可袁先生却如此理直气壮!
他的怒气瞬间被点燃,从眼底冲出,席卷了全身,气极怒斥:
“袁先生!你的意思是本世子就要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对曾经庇佑我十几年的人不闻不问吗?若真到了那一步,本世子与畜牲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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