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并不相信她,只不过是她身上好歹承载了那么一丝希望而已。
安竹林再也没有睡意了,赤着脚踩在地衣之外冰凉的地砖上,走至桌案前。
桌案上放着一摞整整齐齐的奏章,一边放着一个像是宫外所用的装信笺的袋子。
安竹林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这几日皇帝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拿着这个袋子里的信翻来覆去地看。
安竹林悄悄环顾了一周,皇帝身边有暗卫她是知道的,可是暗卫应该不会到寝殿来吧?
她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最终还是无声地拿过那个袋子,将里面的信笺拿了出来,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
许久,信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安竹林眼底却翻起滔天巨浪白成欢即是徐成欢?
开什么玩笑?!那只是一个疯子而已!晋王是瞎子吗?!
她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白成欢将她举在半空摔下去的那一刹那的恐惧又席卷而来,她深深喘了一口气,重重地伏在了桌案上不,她绝不能让一个疯子断了她的路!
或许徐成欢的魂魄真的回来过,也真的在那个白成欢的身上存在过,可是,她才是知道一切的人,她才是能最终取代徐成欢成为皇后的那个人!
她一定要让这个疯子彻底消失在皇帝的视线里!
一夜酣眠,萧绍昀上早朝的时候精神特别好。
吏部将会同翰林院点好的秋试主考官名单呈了上来,萧绍昀只略微看了一眼就批了,令他们即日启程前往大齐各地主考。
这是太祖时定下来的规矩,凡本地考生,秋试一概不用本地主考官,最大程度地防止舞弊。索性还是前世的那些人,生不出什么乱子来的。
只是宋温如送上来的另一份奏折他一看就生了气。
“什么叫宁王一案让朕开恩,从轻发落?朕还要如何开恩?朕不开恩就是残杀手足吗?”
萧绍昀手里拿着奏折气得脸色铁青,奏折在手里甩得哗哗响:
“是不是要宁王带着人来把朕赶下这把龙椅,你们这些仁义之士才能满意?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想过朕这个手足?!”
宋温如最近对皇帝的爆脾气是有了心理准备的,也不争辩,悄悄回头给身后的大理寺正卿吴正茂使了个眼色。
吴正茂会意,出列道:
“皇上所言甚是,宁王通敌叛国一事,书信皆有,又有随同入京的人证,再无疑点,臣与安西郡王一再审查,宁王也满口招供,只求速死,是以臣不能苟同宋大人之言,臣提议,皇上当赐宁王速死!”
“臣附议,宁王通敌叛国,罪无可恕,当赐速死!”
勋贵那边,安西郡王一干人等也出列附议。
宋温如身后,又有礼部与刑部的许多官员出列附议。
最后,几乎大半的朝臣都出面附议,即使有些原本中立的,也考虑到此时不能不讨好皇帝,也站了出来。
丞相宋温如倒是成了孤零零的哪一个。
宋温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垂头没有去看皇帝,但握着笏板的手背还是青筋乍现。
这个时候,就看他这段时日对皇上的揣摩做不做得准了!
时辰像是被拉到了无限长,一盏茶之后,萧绍昀慢慢地收回了手,在龙椅上坐直了身躯,眼神冰冷而森寒,看向大臣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防备他们都想让他如了宁王的愿,让他速死,少受些罪?
他们以为人多势众,他就要如同前世一般向他们让步,就能想逼死谁就逼死谁?
萧绍昀的眼神最后放在了宋温如的身上,重新审视了一番。
这才是前世对他忠诚了一辈子的人,他是怕他背上恶名的对吧?
“你们这些人,是在同情宁王逆贼吗?他要速死,就由着他速死吗?朕从来不知道,一个逆贼,还能这样如意!”
萧绍昀冷然地俯视着这些他完全不信任的大臣:“先将宁王圈禁诏狱之中,家眷没入官奴,朕不让他死,谁也不能让他死!”
咚!
宋温如似乎听到一块石头落地的声音。
既是为自己赌赢了,保住了宁王性命而如释重负,又是对皇帝果真成了这样猜忌众臣而心如锤击。
不顾还在早朝上,帝王面前,宋温如的老泪瞬间涌出。
无论如何,他都是对不起先帝的嘱托!
第四百四十九章 背叛
趁着大臣们傻眼的功夫,宋温如赶忙拭了眼泪,趁势说起了惠郡长公主的事情。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宁王这个主谋都平安无事,惠郡长公主一个从犯自然是性命无忧。
但是萧绍昀对惠郡长公主这个庶姐的怨恨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死罪可免,但活着,也没那么容易,就这么把这件事放过去,实在不是他萧绍昀的风格。
他对着安西郡王阴沉地笑了笑:
“八皇叔代朕去问问长姐,宁王逆贼已将那件东西给了朕,但是那件东西只能保一个人,问问长姐,这件东西,她与驸马,想保谁?”
安西郡王是孝宗皇帝的第八子,先帝的庶弟,自来就是隐忍低调,万事小心,唯先帝马首是瞻,只求保命,对这个越来越阴沉不定的皇帝侄子,他倒是觉得比先帝在时还要畏惧几分。
先帝还听的进去大臣的话,讲讲道理,这一位,唉……
如此一来,除非惠郡长公主舍命保驸马,不然就算活下来,又能落到什么好呢?
可若要惠郡长公主舍命保住驸马安西郡王觉得以萧惠郡的为人以及她传出来的风流暧昧事,那怕是不能的。
皇帝这简直就是要拿把锯子,在惠郡长公主的心上锯一锯么。
虽然心内大不忍,可安西郡王也只能应承下来,也没有推脱的余地。
他已经是先帝的兄弟中硕果仅存的宗亲了,自顾保命尚且不暇,同情萧惠郡也是无济于事的。
满朝大臣也看出来了萧绍昀的用心,虽然都不赞同,可刚刚保住了宁王,不能再对皇帝紧逼了,且等等看吧。
宋温如跟安西郡王所想差不多,觉得惠郡长公主大概不会舍命保驸马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薛驸马这一辈子实在是可惜,但他承诺真有这一日,会竭力保住先帝的子女,至于先帝的女婿,那也是无可奈何了。
下了朝,安西郡王就直奔诏狱。
萧惠郡这些日子承蒙晋王临走时的关照,虽然过得比以往好些了,可是诏狱这种专门折磨人的地方,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暑热让平日里金尊玉贵的惠郡长公主与女儿永妍郡主全身都长满了痱子,在这里只要不是要命的病,都是无医无药的,苦苦熬过了这么多天,天气转凉,热是没那么热了,可是痱子抓破之后留下的疤痕却在她们身上留下了鲜明的印记,一眼看去已经面目全非。
再加上几个月没有好好梳洗过,就算不在诏狱,母女二人的身上也已经是臭不可闻,夹杂着诏狱的种种气味,更是让人闻之欲呕。
好在这些日子安西郡王与大理寺正卿一起审案的时候来过,能认得出萧惠郡,可即便如此,他走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掩住了口鼻说话。
见到安西郡王这幅嫌弃恶心的做派,萧惠郡心中恨得发狂,要是从前敢有人在她面前这样,她非要割了他的鼻子不可!
可此时……她心中愤怒而凄楚,还说什么从前呢?
“多谢八皇叔前来探望惠郡,不知今日又要问些什么?”对这些日子的流程,萧惠郡已经十分熟悉了。
安西郡王颇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是皇上要八叔来问你件事……”
至于那件东西是什么,安西郡王还真不知道,先帝没杀他,可也一直防着他,封地都没好好给,临终到底留了什么,他更是一无所知。
听安西郡王传达完了皇帝的话,萧惠郡优雅地撩了撩蓬乱的头发,只冷冷一笑:
“果然是好算计,纵然不让我死,活着也是永无宁日。我要是死了还罢了,要是活着宁王逆贼同犯,无情无义,抛弃亲夫,见弃于皇帝,无论是哪一种名声,都足以让我萧惠郡余生只能卑贱地活着!”
安西郡王叹息:“可是……唉,惠郡你是个明白人,所以,到底要如何,你可想好了。”
好死,还是赖活着?也就这两种结果了。
萧惠郡怀中搂着永妍郡主,长身坐起,坐姿端正地坐于诏狱肮脏的砖石地上,昂然道:
“我萧惠郡乃先帝长女,一生荣宠,若要我余生被人踩在头顶活着,那还不如死了痛快!”
安西郡王一愣,萧惠郡居然还有这种胆气?真是让人意外!看来先帝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女,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不丢先帝的人!
安西郡王正自感叹,却见萧惠郡放开怀里目光呆滞的女儿,站起来望着他笑道:
“所以,我就算是活着,也绝不会这样活着,八皇叔,您只管去回皇上,我萧惠郡,要两个人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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