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老爷的眉头渐渐松开,眼中却也是心痛为难。
这个时候,皇帝将何家盯得这样紧,小七那头自不必说,两边只要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面临着覆家之祸。
可父亲的心事,也正如二弟所说一样。不能置之不理,不然,将来若是留下遗憾,的确是一辈子难以心安的事情。
是以虽然他觉得为难,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好了,你莫要如此,我想想办法,尽力而为,父亲还要多劳烦你照顾了,其它
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解决。”
何二老爷早年虽然也考上过举人,在外县做过官,但到底生性洒脱,不是那种能适应官场尔虞我诈的人,是以做了没几年的官,就辞官回家,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对如今的局势,他虽然心中也明白,可到底没有何大老爷体会的那么深刻,一应外务,也是不擅长的。
听大哥说想办法,也就不再纠缠这件事情,反正只要大哥答应了的事情,最后总会做到的。
“那大哥进去吧,今日大嫂也来看望父亲,可是有什么事儿?”
何二老爷这么一说,何大老爷才猛然一拍脑袋,想起了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也顾不上跟跟何二老爷多说,抬脚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何老太爷的内室。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何大夫人已经将事情跟老太爷说了一遍,直挺挺的跪在了老太爷床前,等着老太爷发话。
何老太爷倚在床上的大靠枕上,枯树皮一般的脸上,两只眼睛,乍一看有些昏昏沉沉,但是其中闪烁着的利芒,半分没有失去往日的风采。
何大老爷进去的时候,刚好就听到了何老太爷低沉的声音。
“路氏,事到如今,是我们何家对不住你,今日你既然求到我的头上来,那我就成全你吧。”
话说完,展眼看见和大老爷进去,更是招手将他叫到了近前。
“你先回去,等休书写好了,我会让人送给你的。”
何老太爷打发儿媳妇离开。
路氏所求得到了允诺,犹如踏在云中雾里,心中又酸又痛,却又强打精神,起身出去了。
何大老爷见状,心中发急:
“父亲,娘毫无过错,您怎么能答应她……”
何大老爷觉得心都要碎了!
何老太爷却目光沉沉,直到院子里完全听不到儿媳妇的声音,才瞥了儿子一眼,沉声道:
“糊涂!眼见大祸将至,还不放她去寻一条生路,难道是要她跟着我们何家陪葬吗?!”
“父亲,您的意思是……”
何大老爷脑中火花迸射,陡然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这个时候休了路氏,让她回到娘家去,不管将来何家到何种地步,总不至于牵连她。
“为了小七的事情,我们何家已经对不起她了,又何必让她……咳咳……让她再因为我们何家受过?写!你不必回去,就在我这儿写,立刻就写!”
何大老爷连忙上前,对父亲拍胸抚背,心头却乍然难过的不能自已。
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竟然,连走到最后的机会,都不能再有了!
何大夫人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休书,犹有些不敢相信。
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一边的樊嬷嬷连忙掏出帕子,替她将眼泪擦去。
“阿樊,我为了我的脸面,为了路氏的脸面,忍了这半辈子,到最后,却还是只能这样,我为路氏蒙羞了……”
路氏女,原本是贤良淑德的代名词,可以后,路氏又要多出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子了,这对家族的名声,是很大的打击。
樊嬷嬷看着何大夫人这样,一阵心疼难过。
夫人这一辈子,过得有多么辛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明白了,可为什么这样好的夫人,却落不到一个好结果呢?
等到眼泪渐渐干涸,心枯成灰,何大夫人才拿起那封休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越看,眼睛就睁得越大,这世间。居然有这样的休书?
陪嫁尽数带回暂且不说,就连两个儿子也皆都归在她的名下,允她带走,脱离何家!
这简直是荒谬的天方夜谭!
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经二十多岁,在外为官了,要是跟着她走,怎么个走法?
这不明明就是让两个儿子跟着她一起出族吗?
她的两个儿子,可不仅是她的长子次子,更是何氏一族嫡支长房的嫡子,怎么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出族?
细细思索之下,何大夫人终于感觉到了不对以老太爷的为人,断然不会这样轻易就给她一封休书,今日却给得如此干脆痛快,这原本就太不寻常!
何大夫人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趟,回身问一直沉默不语的樊嬷嬷:
“阿樊,你说太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大祸临头了?”
何大夫人做了十多年的当家夫人,自然不是个蠢笨的,很快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樊嬷嬷点头:“以老太爷的为人,怕也只有这一条,才能说得通了。”
何大夫人跌坐在椅子上,瞬间觉得懊悔与惊惧笼罩了全身她怎么就能蠢笨至此呢?
老太爷这样想,不知道是真的为她着想,还是觉得,她路容,此时求去,根本就是在躲灾避祸?!
何大夫人一把将那纸休书抓在了手里,慢慢的摇摇头,眼神逐渐变成了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坚定:
“不,如果是这样,我就绝对不能走,我不能让人这样看扁了路氏,不能让老太爷以为,我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春晖院中,待到何大老爷收拾好了心情,父子两人开始商议对策。
“而且若是如此,不如将族中几支分出去吧,若实在分不出去的,不如都休书一封,让各自的夫人带着儿女离家,能为何氏保存多少血脉就保存多少吧!”
何老太爷却对儿子的提议立刻否定:
“不行,这样的动静过于大,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件事情你不必心急,让你写休书也只是以防万一,若将来何氏安然无恙,你可将她接回,至于其他,我自有对策!”
“而且若是如此,不如将族中几支分出去吧,若实在分不出去的,不如都休书一封,让各自的夫人带着儿女离家,能为何氏保存多少血脉就保存多少吧!”
何老太爷却对儿子的提议立刻否定:
“不行,这样的动静过于大,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件事情你不必
第三百九十七章 做错了什么?
何大老爷很久没有看到过父亲这样舒展闲适的神情了。
他抛开心中的一丝不安,陪着笑脸与父亲说话:
“父亲今日看起来好了很多,看来这次的大夫很不错,开的方子起了效!”
多年为病痛所苦,纵然何老太爷心性坚韧,也是早就不知道舒适是什么滋味了。
但是他很给儿子面子,闻言也笑了笑:“是啊,这大夫不错,记得多给些银两……”
说着,又打起精神问起另一件事来:
“听他说如今大齐各地都是大旱,今年的饥民怕是要较之往年多出四五倍去,咱们家各个庄子上的存粮,还有多少?到时候留够咱们族里的嚼用,看有多少富余的,都散出去接济乡里吧。”
何大老爷听父亲提起这个话茬,就知道必定是为了灾年施粮这件事。
这件事自何家祖祖辈辈以来,已经是做惯了的,每逢灾荒年景,何家总会施出去米粮无数,也不知道救过多少人的性命,这也是何家能够在虢州受人敬重的原因之一。
何大老爷就恭恭敬敬地应了,又陪着老太爷说了些闲话,服侍老太爷歇下,才退了出去。
但是跨出房门,何大老爷心里的悲愤就有些存不住了。
小七的事情,牵扯太大,不得不和父亲说,但是京城那边的状况,他一直不许人跟老太爷提起。
皇帝日渐昏庸离谱,被诛了九族的御史,挨了廷杖的大臣,因为赶工死伤无数的招魂台,滞留京城的秀女……这一桩桩下来,如今是轮到了何家。
这样想要寻到何家错处,时刻准备要何家阖族性命的皇帝,何家却还要为他的天下出力!
这让人如何不委屈?!
何大老爷一个人将春晖院到正院的路量了好几遍,也只能长叹一声,认了。
父亲眼里,终究都是苍生,不论皇帝如何,苍生何辜啊!
只是想到可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正院,何大老爷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说没就没了,和他别了半辈子气的夫人,也要走了,活了一辈子,到最后,他居然活成了鳏寡孤独!
心内的惨痛与挫败几乎将何大老爷压垮,他在离正院不远的凉亭里坐了下来,实在是没勇气去回那很可能空落落的正院。
何大老爷就这样从正午坐到日落,从黄昏坐到天擦黑,都没动身。
小道上的丫鬟小厮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过去的时候都会惴惴不安看一眼一脸生无可恋的大老爷,然后行个礼,蹑手蹑脚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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