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那人看着手上的草鞋淡淡开口，他的声音听上去无悲无喜，可又偏偏像是蕴含了无上慈悲。
“你唤我过来，不知有何事指教？”
“无事指教，只是听说你在这里，特别想见上一见。”
青司第一次见到如此直白之人，可最让人意外的是，你根本无法对这人产生半点反感。
青司甚至在想，如果来的是要杀手，恐怕都很难对他提起手中屠刀。
“直言吧，你为何要假借方丈之名，传那样的话给我。”
“为了让你过来。”
那人手脚麻利的将手上的草鞋编好，放到一侧，又抽过几根草梗重新编织起来。
青司很想问他是怎么知道那些，可是看着淡然的对方，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种好像狗咬刺猬一样无从下口的无力感，使得青司陷入深深的挫败当中。
可即便是如此，你也很难对他产生半分不悦，
“你是谁？”青司问。
“鸠摩。”
鸠摩。
那个曾经站于皇宫门前觐见太后的活佛鸠摩。
“原来是活佛，久仰。”
“你又不烧香拜佛，对我仰慕什么。”
不巧，我刚刚烧过香拜过佛。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信女善徒，那你让我过来做什么？”这正是青司最为疑惑的，对方让自己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道谢。”
道谢？青司曾想过千万个理由，却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正如你所说，你既不是信女，也不烧香念佛，可是我来，就是为了谢你。”
“为什么？”青司道，“我并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值得让你活佛道谢的事。”
“怎么会没有。”鸠摩停下手上编织的草鞋，看向面前的青司。
这是青司第一次看到鸠摩的正脸，怎么说哪，很清秀的一张脸，乍看上去就像一位未及而立之年的男人。
可是他的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光芒，又带着经历世间百态后的沧桑与睿智，让你觉得这人应该如同历经人间百岁的智者一般。
怪人。
而这个怪人，此时却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要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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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以八部天龙为礼
鸠摩看着青司道，“一谢施主救下寺中被我所雕佛像所连累的僧人。”
那只是自己为了能让高天佑可以与高佐抗衡，所以让季行止从旁指点。
“惭愧，当初只是因我私心，当不得你这声谢。”
鸠摩也不反驳，只径自说了下去，“二谢你寻回我佛道瑰宝《迦叶经》，并将其弘扬到天下皆知。”
那只是自己为了给太后献礼，才从母亲那里带回《迦叶经》。
“这也是我私心所至，只是为己，被天下人皆知也纯属意外巧合。”
鸠摩依旧没有反驳，继续说了下去，“至于这第三谢，乃是谢你让我应证了世间真有“轮回往生”之说。”
来了。
青司握紧了袖中掩着的掌心，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
“不知鸠摩师父此言何意。”
“你听不懂？”鸠摩道，“那你可听过庄周梦蝶。”
“你指的是周公姬旦梦见自己成为蝴蝶，醒来却发现是蝴蝶化做自己的典故？”
“虽不尽相同，但却也有相通之意，就像人人拜佛潜心祈求自己来生得到善报，但是谁也没有见过佛祖一样。”
“被世人称为活佛的你，如此诋毁自己的信仰，这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虽然我被人称作活佛，可是我也不过一凡人尔，佛不死不灭，可是你只要给我一箭，我就一定会死的。”
看着鸠摩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青司更加疑惑。
“所以哪，你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渡我向佛？”
鸠摩闻言轻轻笑起，“不是说了，是为了谢你。”
“佛曰众生皆苦，所以人们为了消除自己的罪恶，要行善积德祈求下世平安喜乐，这就是佛家讲究的轮回转生。”
鸠摩道，“而你，若是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死过一遭的吧，为何现在还能继续活着？”
青司的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手指更是在腕弩的纽扣上几经摩挲。
“你可知道我乃是西周郡主，即使我现在杀了你，即使证据确凿，我也能完整脱身。”
“那能在我死前，告诉我你在轮回之时，可曾见过地狱诸景？”
心里的杀意在无限弥漫。
可是对面的鸠摩却还是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仿佛这真的是他死前最后一个心愿。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死过一遭的？”
“这个我说不上来。”鸠摩沉思了片刻。
“这有些类似于相师于人的面相上看出一个人的生平，自己猜测出的祸福，但是我更愿将它归于一种直觉。”
“就是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大致能猜测出这人尊卑寿长，虽然有时候不大准确，但是你身上传来的“死过一次”的讯息却是真真切切的。”
青司闻言垂下头去，原来他并不知道，只是凭借一种感觉，不过……
“你说，你只要看上一眼，就大致能看出这人尊卑寿长？”
鸠摩低下头去继续编织草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这个意外，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轨迹。即使你将他们带到我面前，我估计也看不准确。”
“你在说谎！”
青司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察觉出鸠摩话中隐藏的东西。
“你应该是最近才来京城的，而我之前一直在北山，最近才回京城，你能见到我的时候就只有昨天和今天。”
“既然你能一眼就看出我是否死过，那你所谓那些被我改变轨迹的人，相信也能依旧看出。”
青司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如果是自己有这样一个能力的，相信也不会愿意让别人知道。
尤其是在现在太子未立的情况下，若是被外人知道，这活佛是死是活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我没说谎，我只说看不准确，没说看不出来。”
“所以哪，”青司抱着手臂得意的笑到。
“你果然是能看出来的吧，现在朝政由诸位皇子轮流把持，若是你这能力被传出去了，你这里一定前所未有的热闹。”
鸠摩觉得自己手上的草鞋是真的编不下去了，为什么他觉的自己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去了。
“即使你说出去，世人也不会相信的，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一生交给另一人的三言两语。”
“如果是西周郡主，未来的摄政王妃说出去，那就不一定了。”青司为自己这不着痕迹的威胁，打了个满分。
“可惜我这人并没有多言的习惯，所以为了不给你招惹麻烦，也不给自己招惹麻烦，我们做个交易吧。”
青司看着鸠摩笑笑，“我们为彼此守护这个秘密，你不言，我不语，如何？”
鸠摩正色道，“即使没有这个交易，我也不会说的。”
“对不起，我只相信我自己。”
鸠摩点点头，继续去编织手上的草鞋，有些事确实不能被外人知道。
事情已经办完，青司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若是可以，离开京城吧。”
“等到这鞋编完我就离开。”
“最近各地可能会有动乱，你若是无处可去，就去陇西吧。”
鸠摩没有言语，依旧编织着手上的草鞋，青司看了看决定离开。
可是她还未转身，就听得鸠摩的声音再次传来。
“若想以绝后患，杀了我岂不更好。”
你以为我没想过，青司看着腕弩一笑。
“杀人确实是一条捷径，可是如果不用死人就能达到目的，这不是更好？”
“确实。”
大约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人尽管是为了自己，却也救了许许多多人的性命。
“我记得我说过要谢你的吧，所以准备了谢礼。”
青司的目光落到那双正在编织的草鞋上，这人不是准备送这个给自己吧。
“不喜欢吗？”
鸠摩举着一块扁平的类似鹅卵石一样的东西，却见青司正看着自己的草鞋出神。
“还是你更想要这个？”
看着被一同递上来的草鞋，要选什么还用说。
“这是？”
看着像鹅卵石，摸着像鹅卵石，然而它就是一块比掌心小些的鹅卵石。
就如同寻常花园里堆砌装饰的一模一样。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在这方小小的鹅卵石背面上，雕刻了许许多多手持莲花降魔杵等物的……佛像？
他们或面目狰狞，或张牙舞爪，看上去不觉慈悲，反觉彪悍。
“这是？”
“是八部天龙，也是我的谢礼。”
鸠摩看着那块鹅卵石道，“你先前不是要寻平安符吗，这八部众是我游历各方二十年才得以刻成，想来应该是能代替平安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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