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就算她身份再尊贵,叶青程再有通天的本事,她也逃不过青灯古佛一辈子的命!
叶青殊眼中一片血红,猛地扣动机括,那又怎么样!
她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垫脚!
银针快速而无声的射入叶青松体内,叶青松啊地痛声叫了起来,来势却依旧不减,本就扭曲的面孔因着痛楚变得更加狰狞。
他们之间相隔不过一尺来远,叶青松躲不开叶青殊的银针,叶青殊也根本躲不开他的来势。
叶青殊拼命挣扎着往后退,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叶青松,今日之耻,她一定会百倍偿还!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青殊只觉眼前宝蓝色的衣裳一闪,就见一人扑过来一把撞开叶青松,抱着他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却是,闫怀德——
叶青殊呆了呆,忙甩了甩头,就见闫怀德已然压在了叶青松身上,双手死死掐着叶青松的脖子,叶青松拼命挣扎着,用没残废的左手狠命拍打着闫怀德。
闫怀德清秀白皙的脸因用力涨的扭曲而通红,双眼圆瞪,几乎暴出了眼眶。
叶青殊惊惶急切下,连爬起来都忘了,四肢着地就要爬过去帮他,闫怀德一声暴喝,“别过来!”
叶青殊下意识住了动作,那边缠着芳草的仆从小厮也发现了这边的突变,顾不上再缠芳草,朝这边跑了过来。
“咔哒——”
明明不算大的一声响,却让叶青殊浑身一抖。
闫怀德呆了呆,推开断了气的叶青松,挣扎着爬了起来,狠狠瞪着那群跑过来的仆从小厮,嘶声喊道,“谁还敢乱动,全部给我跪下!”
那些仆从被他声势吓住,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青松,对视几眼,全都跪了下去,砰砰磕起了头。
叶青松已经死了,他们谁都逃不过一死,求得五姑娘慈悲,说不定还能保住家人的命。
芳草一脚踹翻离得最近的一个,护到叶青殊身前,戒备盯着跪在地上磕头的众人。
叶青殊缓缓扭头看了看叶青松,又看向闫怀德。
闫怀德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却最终没有成功,僵硬向叶青殊伸出手。
叶青殊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手中的短笛攥的更紧。
“别怕——”
闫怀德的声音低沉沙哑的可怕,叶青殊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把你手里的那个给我”。
叶青殊攥着短笛的手一紧,闫怀德又扯了扯嘴角,却还是没能扯出一个笑来,又重复了一遍,“把那个给我,你还要嫁人”。
把那个给我,你还要嫁人——
叶青殊忽地就懂了他话中的含义,你还要嫁人,不要说杀害堂兄,连打伤堂兄的罪名你都承担不起,会影响你的亲事,会影响你在婆家的地位,甚至会影响你日后在孩子心中的威信。
我要嫁人,你就不要做官,不要前途了?
叶青殊见惯了诸如叶青程、支其华、华韶、宣茗等优秀的少年,对闫怀德这个平凡到近乎透明的表哥向来都是视而不见。
他没有叶青程的才学颖慧,没有支其华的卓然风采,没有华韶的惊世容貌,没有宣茗的昭昭轩举,甚至在一九、七九等出色的下人面前也黯然失色。
他是平凡的,平淡的,少言而守礼,和这天下无数个平凡的书生一般黯淡无光而乏善可陈。
除了偶尔碰到时必要的礼数,她从来不会多给他半分注意,然而,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救她的不是叶守义,不是叶青程,不是支其华,却是这个她从来没多看过半眼的表哥。
甚至在事后,怕她怕,努力的想镇定下来,想对她笑,对她说,把你杀人的武器给我,你还要嫁人——
叶青殊勉强自己睁大眼睛看着他朝她伸出的右手,细瘦白皙,不要说伤口,连茧子也没有,这是一只养尊处优、是各种意义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手。
这只手平日只会写诗作画,绝对不会拿比一本书、一只砚台重的东西,不要说杀人,说不定连一只虫子也不曾捏死过。
然而今天,他用这样一双细瘦无力的手,活生生掐死了一个人,活生生掐死了他的表哥。
不是每个人都有力气掐死人的,特别是他这样的文弱书生。
更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勇气能狠下心杀人的,特别那个人还是他血缘至亲的表哥。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他爆发出那样的力量和勇气。
他本是不必这般做的,叶青松断了右手,又受了重伤,有他拦着,叶青松根本不会再伤害到她。
这里距外书房并不太远,叶老太爷和叶守义很快就能赶到,他根本不必杀了叶青松。
他应当,是看到了她用短笛将一排又细又密的银针打入了叶青松体内,虽然她在惊惶之下,没有打中叶青松的心脏,没有让他立即毙命,却迟早逃不过一个死字。
她还要嫁人,不能背上杀害堂哥的罪名,所以,他杀了叶青松,所以杀了叶青松后,他向她索要杀人凶器,他要自己承担起所有的罪名……
……
……
调-教日常小剧场(其一)
四年前,初夏。
蜀中知府府外书房中,叶守义扫了一眼微微俯身,恭敬垂眼站在他面前的叶青程一眼,压下神色中的不耐。
这个时候,叶守义还没看出叶青程这块璞玉的潜力,只叶青殊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实在念叨的他烦了,才勉强答应来考校叶青程的功课。
叶守义扫了一眼叶青程,又瞥了一眼窗外,他敢保证,他那个鬼灵精怪的小女儿这时候肯定躲在外面偷听,就防着他苛待叶青程!
叶守义想到这,眼中划过恼色,开口,“你不是说你学过制艺么?那你便以昧昧我思之为题做一篇文章出来”。
先来个下马威,叫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叶青程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叶守义皱眉,“怎的不好?”
题目难了就说不好,果然是个奸猾小子!怪不得哄的阿殊晕头转向的!
叶青程迟疑扫了叶守义一眼,吭吭哧哧开口,“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小妹秋千,兄妹情深自有缘——”
叶守义,“……”
什么鬼东西!兄啊妹的!
昧昧我思之——
昧昧——
妹妹?
叶守义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怒声打断,“是昧昧我思之!”
叶青程愣,对啊,妹妹我思之么?
叶守义咆哮了,“昧昧我思之,出自《尚书-秦誓》,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意思是我心中暗暗的想!”
“哈哈哈哈……”
窗外女童清脆的笑声一连串响起,“妹妹我思之,哥哥你错矣!爹爹他怒矣!”
叶守义,“……”
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个熊小子了!
叶青程,“……”
有种一辈子都没办法在阿殊面前抬起头直起腰的错觉!!
297 惊魂(二)
叶青殊此时已经直起了身子,保持着被踹倒后,半跪半坐在地上往后退的姿势,仰着头看着他,努力睁大已经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认真摇了摇头,死死攥住手中的短笛。
你帮我到这里,已经足够,剩下的,我自己面对,虽然已经拖累了你,但是,我不想再继续拖累下去。
他微微俯身,是一个想抢她手中短笛的姿势,又似是怕吓到了她,硬生生停住了,再次哑声开口,“给我”。
他浑身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叶青殊知道,这是他凭一时之勇掐死叶青松后,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后怕的表现。
如果此时是华韶或是宣茗,甚至是叶青程和支其华,都会比他处理的更周到周全,也更从容冷静,绝不会像他弄的这般狼狈。
叶青殊却不知怎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甚至想扑上去紧紧抱着他,让他不要怕——
迟钝的芳草终于也反应过来了,俯身一把抢过叶青殊手中的短笛,塞进自己怀里。
叶青殊因为攥的太紧,被她这么蛮横一抢,手心疼的发烫,“芳草!”
芳草只当没听见,扫了一眼早被吓破胆子,还在磕头求饶的众人,确定他们不会再暴起发难,俯身扶起叶青殊。
“表少爷,去叫老爷来”。
其实这时候该叫大爷来的,只是大爷走了,那就只能叫老爷了吧?
闫怀德迟疑没动,他若是走了,这里只剩表妹和这呆丫头两个女儿家——
“这是怎么了?”
叶青殊遽然扭头,就见叶老太爷带着两个小厮快步而来,而叶守义却站在他前方,面无表情的盯着这边,显是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发出声响。
而自己和闫怀德、芳草几人又惊又吓又紧张之下,竟是谁都没有发现。
闫怀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索性放下全身的重量,跪了下去,张嘴就喊,“是我失手,求外祖父赐我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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