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吧?
他和梦儿的女儿……
林咏泉想着,一直沉稳平静的脸上,终于闪现出了一丝犹疑和深思。
想要认回这个女儿并不难,但是,这对她未必就好。
不久之后,京城必然会有一番天翻地覆,他在其中卷入太深,若是认回陌颜,必然会牵连到她……倒是苏府,因为隆兴长公主谋逆一事,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在朝廷的视线之中,反而更加安全,至于苏绍谦,他相信陌颜能够应付。
而且,看今晚的情形,陌颜和那位冥域少主关系亲密,但若成为他的女儿,却有一位自幼定有婚约的未婚夫,那位南陵王世子……
或许是同类相斥,足够聪明的林咏泉,自然能够看出那位南陵王世子伪装出来的温和尔雅,看到他伪装下的谋算和心计。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并非托付终身的好对象,倒是那位冥域少主,看起来对陌颜更为真切一点……
百般思量之后,林咏泉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雕花的窗棱,做出了决定。
暂且还是维持现状,如果陌颜真遇到什么麻烦,他再想办法解决也不迟……
第131章 谁也不能让我放弃她!
京城西郊一处偏僻的山野,坐落着一个庄园,黑瓦白墙,飞檐画栋,院内新移植来许多玫瑰花,茂密地拥簇在院落之中,虽然是寒冬时节,花叶凋零,却仍然带着盎然的生机,为这座庄园平添一抹亮色。
从外表看,整座庄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富贵人家所建的别院,并无异常。
但进入到庄园最深处的那间房间,却会惊讶地发现,这间房间得墙壁全部是用最坚硬的花岗岩所砌,而且由房间大小推断,这些花岗岩厚达数尺,将这个并不大的空间密密地封了起来,封闭,厚实,严密,只有左上角留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
夜色昏暗,房间又密闭,暗沉沉的一片,隐约看到一道身影静静立在墙边。
“嚓——”
一声轻响,火光乍现,引燃了旁边的油灯,颤巍巍亮起的灯火,将房间慢慢照亮。油灯旁一名身着黑衣,面戴玄铁面具的中年男子望向屋内,神色担忧:“少主。”
“嗯。”冥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缓缓伸手,抚摸着面前的墙壁。
昏暗的烛火下,之间墙壁上赫然有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痕,每一道都极深,有的甚至快要刺穿墙壁,可见留下这些痕迹的力道有多么恐怖。
祁伯只是看了一眼,便将目光别开,心中暗自担忧。
“你在害怕。”冥焰忽然开口,“怕我?”
即便他不曾看向祁伯,却仍然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恐惧,警惕。
冥焰的声音低沉平静,没有丝毫的癫狂和愤怒,但祁伯却禁不住身体微微一颤,宽大的袍袖下,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间密室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牢笼,每当少主情绪即将失控时,便会前来此处,将自己关起来,以免失控时神志不清,酿成大错。这些厚厚的花岗岩上的痕迹,全都是少主所留,每次看到都让他心惊胆战。
坚硬的花岗岩尚且如此,若是这些力道落在人的身上,又会如何?
但无论如何,这样一个地方都不会让少主觉得愉快,平日里少主也从不来此,宁可孤身徘徊在山野密林之中。
但最近,少主来这间密室的次数越来越多,将自己关在里面的次数也越来越长,这不得不让祁伯忧心忡忡,会将自己关在这间密室,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少主失控了。而这种情形发生得越来越频繁,失控时间越来越长,那岂不是意味着少主的情形越来越糟糕了?
想到这些,他又怎能不害怕?
不必回头看,单从空气中那小小的气流变化,冥焰便能够在心中描绘出祁伯此刻的模样,唇角溢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说话,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拂过一道剑痕。
“你,想说什么?”冥焰淡淡道。
他知道,祁伯并非刚刚到他的身边,而是在他送陌颜回苏府时,他便跟随在他的身后,一直跟到了此处。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就连祁伯都不愿意靠近他。
祁伯犹豫许久,才慢慢地道:“少主,我看到你和苏三小姐……”
“嗯。”冥焰简单地应道。
心中的猜想被印证,祁伯只觉得百感交集,一时间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才犹豫地道:“但是,苏三小姐是南陵王世子的意中人,三天前,苏三小姐遇到刺客,还是南陵王世子舍身相救……眼下,冥域不宜与南陵王府对上,更加不宜与南陵王世子对上。少主,天下女子千万,何必非要——”
冥焰骤然回首,双眸如电般地看向祁伯。
被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祁伯只觉得仿佛备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冥焰就那样看着他,血红色的眼眸中翻腾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但渐渐地,那些情绪逐渐平静了下去,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冷,最后恢复了一贯的冷酷无情,转过头去,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墙壁。
“祁伯,还记得这件石室为何而建吗?”冥焰开口道,声音依然平静,却比先前更冷了几分。
这件石室,是特意为他而建。
他和别人不一样,很多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就连修习的武功都不同。
那是全天下,只有他才能够修炼的武功,就连他的师傅都不会。而这套武功却又异常强大,因此,在他才九岁的时候,他的师傅便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却偏偏被那些记忆折磨,无法挣脱,时不时会失控,届时会做出什么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之前他失控时,师傅能够压制住他。
当师傅无法压制他时,便建造了这间密室,用最坚硬的花岗岩,密密实实地堆起了整整三层,建成了天底下最坚硬最牢固的石室。
每当他即将失控时,便会进入这间密室。
他不喜欢此处,因为这封闭压抑的石室,与记忆中那间目睹惨剧的密室太过相似,每次置身此地,都会让那些记忆越发深刻,身临其境的感觉越发清晰,会让他深深觉得,他从未离开过那件密室,从未离开过那件惨剧,会……让他更加分不清楚幻境与现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经历那场惨剧。
但是,这是最结实严密的房间,即便是失控的他,也无法摧毁逃脱。
而在这间空旷的密室中,他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所以,他关在这里面,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那些在这间密室的日日夜夜,是无数真实而残酷的噩梦,他有举世无双的武功,超绝的剑法,却都斩不断那些血腥的记忆,那些幻想中的仇人,杀不死,斩不绝,一拨又一拨地出现,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眼前上演那一幕,虐杀,折辱,恣笑……
有时候他知道那些只是记忆,但更多的时候,他分不清楚幻觉和现实。
那时候的他,多希望有人能够拉他一把,帮他认清楚现实,将他带离那些血腥的记忆!
但是,谁都知道,这件密室里关的,是一个只知道屠杀的怪物,谁敢靠近?就连他的师傅,也不敢靠近,任由他在密室中苦苦挣扎,徒劳地砍杀这脑海中那些清晰无比的记忆,直至昏厥。
只有一次。
那一次,他虽然昏厥过去,却还迷迷糊糊地残留一点意识,隐约感觉有人走进密室,将昏厥的他抱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用充满痛惜怜爱的语气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到底还要受多少的苦……”
那一个拥抱,那双抚摸着他头发的手,那些破碎的话语,宛如一道暖流,缓缓地流入他的意识之中。
随即,他心中一宽,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但是他记得那个人的声音,记得那个人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的感觉,记得残存的意识中,那人恍恍惚惚的玄铁面具……是祁伯!
所以,对他来说,祁伯是不同的。他是真的怜爱着他,疼惜着他的。
可就连这个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深深的恐惧。
这让他感到痛苦,但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会失控,所以祁伯害怕是理所当然,只要他能够控制好,只要他不再伤人,终有一日,祁伯那些恐惧会消失。所以,他努力地控制着,努力地对祁伯好,竭尽全力地去做祁伯想要让他做的事情,竭尽全力地不让自己伤害到他……
可是,就算他竭尽全力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算他屡次救过他的性命,就算他从来都没有伤害到他——
祁伯,依然恐惧他。
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恐惧中还带了厌恶。
“我曾经以为,祁伯你是真心疼爱我的,就算你会恐惧我,就算你会厌恶我……”冥焰声音中带着些许惆怅,但却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不是。”
早在很久之前,他心中便隐隐有了这样的认知,却始终不愿意承认,唯独在理智失控的边缘,会被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这种念头摧毁最后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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