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先把昨夜李景被人暴打的事情说了,当然特地隐去了哪些姑娘家听不得的不堪情形。
这是昨夜他和大春商量好了的,可不能让那些不堪入目的污秽之景污了冯淑嘉的耳朵。
“小人看那中山伯世子,哦,不,是李公子,他此次只怕非死也残了。”小春感叹一句,又躬身致歉道,“没得姑娘允许,小人私自惊动附近的人家,救下李公子一命,还请姑娘责罚。”
冯淑嘉默了默,叹息一句,道:“你做得没错。人性本善,你善心未泯,这是好事,并没有什么需要责罚的。”
更何况,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痛苦多了。
李景先是失去了世子之位,现在又被人打残了,他这辈子别说是位极人臣、风光无限了,就是再想要重回以前的日子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正好借此机会让李景尝一尝她前世半生的苦痛——生不如死,前路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可是,今生她不会再让自己,让家人,陷入那么可怜又可悲的境地。
冯淑嘉将心中的怨愤和感叹暂时搁置一边,抬头问随来的大春:“你那里可是也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大春躬身回道:“胡记香料行自打李公子被督察院的杨大人亲自命人带走之后,就一直风平浪静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没有异常才是异常!
老对头被关押进督察院,胡老板竟然连派人前去打探一二都没有,而且神情轻松惬意,就像是料定了李景此次讨不了一般。
大春将自己疑虑和冯淑嘉说了,揣测道:“小人觉得,若不是潘姑娘给了胡老板绝对的信心,那就是胡老板私下里还有别的招儿……该不会,是攀上了督察院的杨大人吧?”
冯淑嘉摇摇头,断然道:“那不可能!
你试想一想,如果胡老板真的攀上了杨大人的话,那之前他又何必忍受李公子的挑衅打砸,忍气吞声不敢言语,而不是去派人通风报信,去求助于杨大人?
甚至于一开始,他都没有动用这层关系去查明元宵节那日,自家花灯彩楼失火的真正原因?”
大春恍然,点头道:“那若是这样的话,胡老板应该是从潘姑娘那里得了准信儿,所以才如此轻松笃定的!”
是会从潘玉儿那里得了准信儿吗?
冯淑嘉心里吃不准。
按理说,以姚知礼的地位和与帝师杨临的关系,说动世侄杨淳熙对犯错在先的李景动手不难,但是姚知礼要是想说动杨淳熙对李景下死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景再胡闹荒唐,总归还是中山伯李承宗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杨淳熙总不能为了姚知礼一个世伯,就一下子将中山伯给得罪死了。官场上盘根错杂,宫里的杨皇后和东宫太子萧秬,都还指望着杨家给他们母子俩撑腰呢!
所以,问题的关键或许在于潘玉儿本身,也或许在于胡记香料行背后的秘密。
冯淑嘉这么一想,只觉得前方昏暗恍惚、迷蒙不清,如一团乱麻,让她摸不着头绪。
“姑娘,已经未时一刻了。”采薇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冯淑嘉从沉思中惊醒,想到一会儿还要去得宜居向严嬷嬷学习规矩,强行让自己从疑虑中抽离出来,静下心来,吩咐大春和小春二人:“一切照旧,暂且先继续盯着吧。还有,别忘了不时去铺子里转一转,免得一天到头不露面的话,会惹人起疑的。张掌柜会安排的。”
冯淑嘉不怕别人起疑,却很怕白氏担心。
甄大夫说,白氏这一胎大约会在五六月之交时临盆,如今是三月末,满打满算不过还剩两个月的时间,正是身子重又危险的时候,冯淑嘉不想她为别的事情分心,从而耽误了养胎。
前世被她的无知愚蠢害死的弟弟或是妹妹,今生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上,过属于他的灿烂人生!
大春和小春兄弟俩得了吩咐,齐齐躬身应诺,依旧由采露领着出了芷荷院。
冯淑嘉则转身进了内室,由采薇服侍着换了身鹅黄春衫,丫髻上簪了几朵细碎的春花,素雅爽洁,一路往得宜居行去。
时间尚早,冯淑嘉也不乘船急渡荷塘,只管沿着荷塘边的卵石小径,一路从容地行过去。
春夏之交,荷塘里已是满眼的翠色,初初展开的荷盖和方才出水的荷尖,在晴日的阳光下泛出一层翠嫩莹润的光泽,映着粼粼的春波,让人一看便浑身舒爽。
有风吹过时,荷茎轻摆,袅娜多姿,恰如那腰肢纤细的娉婷女舞动的身姿,让人挪不开眼来。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堂姐当初给自己院子取名为‘风荷院’,倒是恰切。”冯淑嘉笑道。
采薇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可是奴婢却觉得得宜居更好呢!严嬷嬷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咸得其宜,夫人取名极妙呢!”
不管冯淑嘉缘何想起赞冯淑颖那一句,反正她是不喜欢冯淑颖,厌屋及乌,连带着冯淑颖取的院名她也不喜欢!
冯淑嘉失笑,心中大快,笑赞道:“你说得很对!”
她的人和她同仇敌忾,她当然要大力称赞、一力支持了!
至于小春昨夜救助李景,那不过是因为小春并不知道前世李景伪造所谓的“武安侯通敌叛国”的证据,直接导致了武安侯府抄家灭族的大祸罢了。
人性本善,扶危济困,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的人忠心又良善,她应该开怀欣慰才是!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相助
主仆两人一路说笑,待行到得宜居时,时间刚刚好。
严嬷嬷教授学生,一向是以严肃严格著称的,迟到了要责罚,早到了却并不会奖励。
冯淑嘉知道,严嬷嬷这样做是因为并不喜欢那些装积极讨好人心的手段,比起这些表面功夫,严嬷嬷更喜欢体贴又聪慧的学生——不早到,让对方不至于因为自己的积极而慌乱失礼,这也是一种体贴周全。
可惜这世上很少有人会明白这一点,尤其是在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之时。
冯淑嘉握拳,前世她犯过的蠢,今生绝不会再犯,不管是准时到来听课,还是其他别的事情,一概如此!
今日是三月下旬的最后一日授课,之后是两天的休息日。
这些天来,严嬷嬷只教授了冯淑嘉行起坐卧的姿势,包括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分别应该怎样去行坐才合适。
今日亦是如此。
冯淑嘉并没有因为自己已经全部都学会了就骄傲懈怠,仍旧和第一天上学一样,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完成严嬷嬷所有的要求,也暗自学着严嬷嬷言谈举止之间的暗示教导。
严嬷嬷暗自点头,待一日课程终了,照旧叮嘱一句:“回去之后也要勤加练习,最好在日常生活中都能照如此去做,只有将它们都刻在骨子里,成了习惯,正经用上的时候才不会出错。”
冯淑嘉恭谨应下。
“明后两天是休息日,你不必再来。我也要回公主府给寿阳公主请安了。”严嬷嬷交代道,“你正好趁着这两日,好好地活动互动胳膊腿脚,通经活络,颐养身心。”
前世今生,这都是严嬷嬷第一次这样仔细关心地交代于她,冯淑嘉很是感动,也趁机和严嬷嬷撒了个小娇:“多谢嬷嬷关心。您别说,往日里规矩太松散了,这会儿正经地集训下来,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呢!
前两日我还在和母亲说,想和援弟一起锻炼身体,顺便也学些强身健体的本事,可是母亲却说我一个姑娘家出入演武场不方便,在后院多走走就是了……”
冯淑嘉叹息一声,一脸的遗憾又无可奈何。
严嬷嬷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寿阳公主长大的,寿阳公主那就是一个上马能奔、拉弓能射的女中豪杰,这些年下来,严嬷嬷也该渐渐地被影响改变了。
听说,严嬷嬷之前教授那些行伍起家的贵家女子时,也未曾多加限制她们的行动举止,将她们都困在后院这一方天地里。
果然,严嬷嬷看了冯淑嘉一眼,缓缓道:“夫人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那些添喜郎门庭的女儿家,哪一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可是,却并没有说行伍之家的姑娘!
冯淑嘉就知道自己赌对了,闻言立刻惊喜又忐忑地觑着严嬷嬷,喃喃道:“不知道嬷嬷能不能……”
“不行!”未待冯淑嘉话说完,严嬷嬷就严厉地拒绝了,但是好歹给了解释,又给指了明路,“我只是个教养嬷嬷,哪里有资格说动夫人改变主意?夫人这也是慈母情怀,姑娘也要体贴一二。”
也就是说,只管做到四字箴言——软磨硬泡,白氏定然会因为这份慈母情怀而率先妥协的。
严嬷嬷如今来武安侯府授课还不到一旬,平日里又一直在得宜居深居简出,和外人都甚少打交道,能够如此暗示冯淑嘉,已经是她能够做的极致了。
由此可见她对冯淑嘉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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