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凌偏头看了一眼远在夜空之中的临天阁,那一道纤弱的身影,在烛火之下,格外清晰,让人心疼。
阵法所成的壁罩越来越明显,从最初的淡而不见,到此时此刻地浅浅红芒,整个地界里,血腥气息已经浓得不止一倍。
好在那影响情绪神志的暴戾之气,增长的十分缓慢,被暴戾之气影响之下,敌我不分,混战一团,互相厮杀的人不足一半。
可不足一半,也有近两三万人战成了一团,血光四溅,腥气斥鼻。
尚还清醒的士兵,护着静穆王与连安王避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好似没有痛感的只知厮杀!
就算断了胳膊,就算断了腿,就算身上鲜血横流,只要还有一口气,那些发疯的人就一直的杀戮着!
宣绫靖早已被这血腥残忍的阵法所惊住,她甚至飞速回忆了一番自己所博览过的古籍,也从未听说过如此残忍无道的阵法!
如若不破此阵,恐怕,那阵内的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十万人的性命,就这般消失殆尽!太残忍了!
就在宣绫靖心绪翻涌之时,阁楼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让开,太后让我来请郡主!”
随即,便有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闯入了此地,满身血气,刺鼻反胃,那一双赤红的更是恨不得淌下血泪的双瞳,生生震住了宣绫靖,让她毫无反应地被桑莫拉住直往临天阁下跑去。
从临天阁下来的一路,但凡有禁卫阻拦,桑莫便举出太后的令牌,堵住了那些人的拦截。
而在桑莫带走宣绫靖之后,守在临天阁的禁卫当即跑向城墙去向太后禀告此事。
宣绫靖一路沉默地随着桑莫疾走,看着桑莫形容散乱,狼狈不堪,甚至神情惊恍,满眼懊恨,各种复杂情绪交织一处,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此刻难言的悲怆与痛楚。
桑莫拉着她,一路跑入了地底,一跑入地底,宣绫靖便止不住的一阵阵干呕!
饶是她,也忍不住惊骇难忍!
眼前的惨状,近乎五千人如同干枯白骨,浑身惨白,若非还有那气若游丝地低浅,真难以想象,这些还是活人。
那五千人身上,全是黑色甲胄,明显,便是慕亦弦的黑铁卫!
宣绫靖怎么也没想到,桑莫此阵,竟是以人为阵眼所布置的阵法!难怪如此短短时辰内,就布置出了如此阵势惊天的阵法!
可更是没有想到,桑莫此阵,竟会对阵眼之人造成如此残忍血腥的反噬!难怪会有那天如血的焰火阵光,更带着那般浓郁的血腥与暴戾之气。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空气里都有一股湿腻的怪异感,就好像浸泡在血池里,没有半点清新空气,让人难以!
宣绫靖堵得心口闷慌,不得不退出了地底,那一种压抑的让人心慌的湿腻才终于渐渐消退,呼吸着地面上的空气,她才感觉心口舒畅了些。
可自从看见了地下的惨状,她心头却如同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怎么也恢复不到如常的轻松。
她的计划,也是要战乱鲜血,可却没有桑莫所布这个阵法如此残忍无道。
桑莫看着她跑离地下,又拉着她一直跑到了阵法边缘,才终于停了下来,嗓音里的慌急与懊恨,再无半分对阵法的炽热,甚至有一种浓烈的自厌,恨不得从未学过阵法一般。
“郡主,此阵残忍血腥,还请一同……”
宣绫靖一惊,不用桑莫多说,她已然明白了桑莫的意思,一边查看着眼前的阵法,一边惊疑难定地试探道,“这阵……是你布下的?”
“……是。”桑莫迟疑而沉痛的悲怆,比之此处浓郁的血腥气,更让人心中沉重莫名。
此刻离得近,宣绫靖才终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此阵,可如此近处查探,她才发觉这阵,远比她在临天阁处感受地更要恐怖而血腥,仅仅只是靠近,不在阵法之内,她竟是被这浓郁的血腥煞气,逼迫的胸闷作痛!
“你为何……会帮太后?”宣绫靖实在是不解,桑莫怎么会帮太后布下如此残忍血腥的阵法。
“我……”桑莫沉重地试探着阵法,陡然沉默了一瞬,双眸里复杂交织,质疑惊骇、自嘲悲恨、不敢置信、惶惶无助,所有的情绪交错在一起,将他此刻心中的翻涌一展无余。
他的思绪更是一瞬翻涌起太后曾经和他说过的几句话!
一句是当初破解命阵那日,殿后,太后惊疑不定地道,“你竟然知晓命阵?你可认识此物?”
那时,太后拿出的,正是他师父的印信。
那一日,他才终于知晓他遍寻了八年无踪的师父,竟然在八年前就已经仙去!而他师父当年教他阵法之时,时常数月不见踪影,只丢下书籍给他自学,竟是因为常伴太后身侧!
还有一句,便是今日清晨,他被太后急召入宫之时,太后以他师父印信之命,半请半胁地道,“桑莫,你应该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吧?你师父教你阵法,你总要报答恩情吧?你师父去世前,曾为皇儿和哀家留下了两套阵法,一套便是当初那命阵,是你师父为皇儿留下的改命之阵,被人破了让皇儿宿命难改,变成痴傻,如今这阵,是你师父留下的最后保命之阵,哀家实在不会布置,只能寄希望于你,皇儿乃是你师父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你师父的孩儿死在战乱夺嫡之下吗?”
他不知为何师父会和东渊太后有一段过往,更不知为何东渊太后的皇儿不是众所周知的镇南侯世子方长风的,而是他师父的……可太后的话,却字字戳在他的心里,让他根本无从拒绝!
师父仙逝,师恩无从以报,东渊小皇帝是师父唯一的血脉,他为人弟子,怎能冷眼旁观?
所以,他应了太后之请,布了那阵,可那从阵图之上完全看不出血腥残忍的阵法,在布置成功的那一刻,竟是那般惊骇恐怖,血色遮眼,让他恨不得自毁双手!
“你……被骗了?”宣绫靖见桑莫久久不说话,似乎沉浸到了难以自拔的痛苦回忆之中,不由地略略提高声音,想要唤醒他的神思。
桑莫浑身一震地回过神来,这才终于敛了敛面色的情绪,自嘲难明地道,“是我的罪孽。”
没有回答被骗与否,却将眼前的血腥残忍,全全归咎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数十万人的性命,没有杀伐冷酷的绝情,只有对阵法炽热激动的赤子之心,儒生桑莫,他,怎么背负的起?
看着他目眦欲裂的悲痛,看着他双眸灌血的懊恨,看着他铺天盖地的自厌,宣绫靖毫不怀疑,如果这阵当真就这么灭杀了数十万的性命,桑莫这一生,恐怕再不会碰阵法术数了。
桑莫虽是破了她的葵天兵阵,可自从知晓了桑莫那一片炽热之心后,宣绫靖却对这破除了她葵天兵阵的桑莫恨不起来,反而,一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毕竟,她的葵天兵阵,也和眼前这阵一样,是以人为阵眼,就算没有桑莫,她也不会一直维持下去,五年,已经是大限,若在维持,她的北弥子民,也会和此处地底那些人一般,被阵势反噬。
就在桑莫与宣绫靖查探着血腥大阵间,又一束束微浅的阵光,忽然从五处直冲天际!
此光没有这血腥大阵的声势浩大,也没有引人注意,只有懂得阵法的宣绫靖与桑莫,才能微微注意。
桑莫神色先是一惊,随即却极其复杂地瞧了宣绫靖一眼……
那也是阵光,不是他所布,那就……必是眼前之人所布了。
桑莫脑海里乍然回想起当初殿下那一句,“她,以救命之恩要挟本王,他日,放北弥余孽一命。”
此刻东渊皇城乍现阵光,他绝不会认为只是巧合,联想起来,再思及殿下日前调兵赶往北弥的事情,桑莫神色一惊,随后却又自嘲一笑。
月宁郡主,果然与北弥仍有联系,他慌急之下竟是忘了,月宁郡主,乃是北弥人!
而如今,被困阵内的,尽皆都是灭了北弥的东渊人!北弥分明是有意复国了,他凭什么央求一个北弥人去救自己的敌人?
桑莫视线定定目睹着眼前的血腥大阵,忽然决绝而悲怆地跪倒在地,“郡主,若您能助我破除此阵,救下这数十万人,日后,桑莫将全力效命北弥,万死不辞!”
第二百一十章血腥,人间地狱
“值得吗?”宣绫靖忽然轻浅若叹地问了一句,闷雷一声惊响,险些将她的声音淹没。
桑莫懊恨而悲怆地沉默片刻,却自嘲至极地沉声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是我没有任何资格,去如此残忍地剥夺近十万人的性命!我醉心阵法,只是我的爱好兴趣,却从未想过,要将它当成利器,染上如此罪恶的杀戮。”
“葵天兵阵,不也在最后关头收了阵势吗?如若不收阵势,牺牲所有阵眼将士,那阵,至少还能护住北弥十年!不论葵天兵阵是北弥长公主所布,还是郡主你所布,至少,我们对阵法的理解,有一点是相同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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