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濯缨毫不意外。指望即墨缺那种人守信用,还不如指望土地里面能自己长出援军来。
即墨缺当初必定是给卑蒙族开了空头支票,答应他们西陵会作为卑蒙族的靠山,让卑蒙族尽管放心去攻打夏泽。卑蒙族人的心机哪里是即墨缺的对手,被他一忽悠之下,当了冲在前面的枪头,结果西陵根本就没打算过真的帮他们。
跟即墨缺联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承诺和信誉对于即墨缺来说一文不值,无论前面答应得多好听,转身就能把人给卖了,怪也只能怪卑蒙族自己太蠢。
这一次夏泽并没有给卑蒙投降的机会。卑蒙族背信弃义撕毁条约在前,水今灏又发过誓要杀光每一个卑蒙人为小皇子报仇,夏泽军队毫不留情,血洗了卑蒙王都。
五万卑蒙军队一个士兵都没有留下,被尽数坑杀。卑蒙族那些普通百姓,虽然没有真的到不留一鸡一犬的地步,也失去家国,四散逃到了南疆各处。
卑蒙领地划入夏泽版图中,从此南疆再无卑蒙一族。
……
锦州城。
房间里,齐望月抱着装骨灰的那个青瓷坛子,静静地坐在窗户前面,目光空洞灰暗如死水,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这短短几天下来,她整个人就瘦得几乎脱了形。原本英气美丽的脸上没有一点人色,憔悴不堪,披散下来的黑发也变得毫无光泽。抱着青瓷坛子的手苍白枯瘦,冰冷僵硬,像是被封在青色冰块里面的一尾冻鱼。
她既不哭也不闹,一整天一整天地就这么抱着骨灰坛子坐着,几乎是滴水不沾,粒米不进,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劝都没用。
她不想看见水今灏,水今灏也很少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会同样静静地站在她的后面看着她,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然后再无声无息地离开。
没有过孩子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失去亲生骨肉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会是多么可怕的打击。水濯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齐望月,任何劝解和安慰的话语在她面前,似乎都是苍白无力的。
然而不能任由齐望月一直这样下去。再这么沉溺在悲痛中无法出来的话,且不论精神上会不会出现问题,身体首先就承受不住。
夏泽的习俗是人死后三天内必须要下葬,否则魂魄便无法安息。小皇子夭折后的第三天,水濯缨去找齐望月。
“把骨灰坛放下吧。”水濯缨柔声对齐望月说,“今天必须要准备下葬了。”
齐望月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水濯缨的话,一双空空荡荡的眼睛,仍然直直地盯着窗外。
“你抱着这个坛子也不等于是抱着晏儿。”水濯缨继续说,“我们其实没有找到晏儿的遗骸,这坛子里是士兵们从火场上搜集来的灰烬,只是为了有东西可以入殓下葬而已。”
齐望月一开始时还是没有反应,过了片刻之后,那双空茫凝滞的眼睛里,瞳孔猛然剧烈一抖,转过来望着水濯缨。
“你们没有找到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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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致力毁成语事业三百年!
齐望月已经将近三天没有说话,这时候一开口,声音粗粝沙哑得像是在磨砂纸一般,难听得几乎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
“没有。”水濯缨摇摇头,“火场上一片狼藉混乱,到处都是被烧过的遗骸,我们分辨不出哪些是属于小皇子的。”
齐望月脸色骤变,打开怀里那个青瓷坛子,里面装的果然只是一些衣物和木材焚烧出来的灰黑色灰烬。
在一般温度的火焰焚烧下,人的骨骼往往不能被完全烧成灰,里面总会含有一些散碎的灰白骨质,一眼就能辨认得出来。
齐望月猛然站起身,想朝房间外面走去。然而她这几天来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过,而且几乎滴水未沾,身体虚弱到极点,这一下突然站起来,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软绵绵地便往地上倒下去。
水濯缨连忙扶住她:“你要去哪儿?”
“去找晏儿……”齐望月虚弱无力地半睁开眼睛,竭力想要站起来,“没有找到晏儿的尸体,说明他一定没有死……”
水濯缨微微蹙眉:“我们已经找过了,晏儿并不在附近。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算当时能在火海中幸存下来,也是不可能自己离开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当时有人救走了他?”
齐望月终于坐起身,一双原本空茫灰暗的眼睛,这时候急切地望着周围,仿佛在这房间附近就能找到小皇子一样。
“一定是有人救了他,把他给带走了……他一定没有死……我要去找他……”
她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水濯缨劝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起身,更不用说去找人,我先让人送点吃的过来,等你有了体力再说。”
下人很快送来了清粥之类,这次齐望月没有拒绝,总算喝了一大碗粥下去,然后又被水濯缨哄着去睡了一觉。
水濯缨这才松一口气。她故意在齐望月面前提及并没有找到小皇子尸体的事情,又诱导齐望月觉得小皇子有可能被人救走,就是想让她重新燃起一线希望。
尽管水濯缨自己确实觉得小皇子根本不可能在那样的烈火中幸存下来,当时云梯周围全是卑蒙将士,也不会有人去救小皇子。但总得给齐望月这个盼头,否则她现在心如死灰,全无生念,连活下来都成问题。
无论什么样的悲痛,总能被时间慢慢冲淡,有这么一点希望在,应该会容易更熬过去些。
齐望月醒过来之后,水今灏本来想带着她动身回徽阳,然而她一点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一醒来就要离开。
“我感觉得到晏儿。”她极其坚定地说,“他还活着,而且在等着我去找他,我一定要走。”
水濯缨和水今灏面面相觑。
齐望月能感觉得到小皇子?这该不会是她悲痛过度,精神已经出问题了?
水濯缨前世里倒是听说过双胞胎之间有心灵感应之类的事情,血缘关系最近的骨肉至亲之间,是不是真有一种神秘的无形联系,谁也不敢说。
也许小皇子真的没有死,而齐望月真的感觉到了他?
他们本来就打算为了齐望月真的去找小皇子,但那也是派下人和士兵出去,而不是齐望月自己去找。敌人能抓了小皇子来当做人质,自然也能抓对于水今灏来说同样重要的齐望月,她现在走到哪里都可能有危险。
然而齐望月执意要走,一半恐怕也是不想留在水今灏的身边,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总不可能强行把她关起来。而且对她的精神状态来说,让她出去在外面行走,总比关在皇宫中心急如焚地等消息要好些。
齐望月现在的身体还不是很好,需要有下人在身边服侍,但下人多了又显得引人注目,容易暴露身份,最终只选了两个人跟着。
水今灏派了一批武功最高强的大内暗卫隐藏在她身边保护她。水濯缨让“蛇信”里的人照着齐望月的脸型做了两张人皮面具,虽然没有紫翼做的那么逼真,但用来掩盖齐望月的身份也够了。
齐望月没有回徽阳,直接从锦州城离开,她自己其实也并不确定到底要去哪里,只是凭着直觉走而已。
至始至终,她没有再跟水今灏说过一句话。
她离开的时候是傍晚,水今灏着一身素白的布衣,在锦州城城门上方的城墙上,望着齐望月乘坐的青篷马车缓缓地驶离锦州城,车轮在道路上压出浅浅的车辙。
这些天来,他跟齐望月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只有对不起,苍白无力得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齐望月不想见到他,他便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包括她离开的现在,也只是像这样站在城墙上静静地目送她远去。
他从来不是善于死缠烂打的人,更何况就算会死缠烂打,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话能解释,能劝慰,能挽留。
三年前,齐望月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夏泽复国战争中天天跟在他的后面,他退一步她就进一步,走到哪里都死缠着他不放;他被卑蒙军队俘虏,她半夜只身一人潜进卑蒙营地找他,拼着一身重伤把他救出来;他当上夏泽皇帝,她顶着满朝文武歧视的目光,顶着巨大压力留在他的身边;临盆的时候,她阵痛了整整两天两夜,耗尽全力,为他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一向重情义守承诺,从来没有欠过别人什么,但他对得起锦州七万百姓,却对不起她。
水濯缨站在水今灏的身边,同样望着下面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那辆青篷马车,轻声道:“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水今灏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暮色四合,灰云覆盖的苍穹中见不到夕阳也见不到晚霞,只有一片渐渐暗下去的苍茫雾霭,笼罩四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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