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表哥的是沈氏娘家大哥沈鹤行的长子沈鸣。
二人各自将马匹交给伺候的小厮,一边拿帕子擦去额上的汗水,一边向场边的一颗大树走去。
那是一颗柳树,不知活多少年了,树干需双人合抱才能抱住。偏偏斜斜的长着,以致一侧的枝条径直垂到地面。树上枝干繁茂,仰头看去,遮天蔽日,形成好大一片树荫。
独孤维清跟沈鸣坐在树下休息,一边闲聊。
沈鸣道:“一会儿你是回府还是去书院?要不跟我回去,祖父前几日说有些事情要问你。”
“外祖父找我,怎么不早说?
“祖父只说有时间让你去一趟,不是急事,今天去也不晚。”沈鸣解释了一句,又咧嘴一笑,“你有口福了,母亲今天吩咐厨房……”
说道这里突然又撇撇嘴,冲独孤维唯道:“什么吃的能叫你放在眼里?去弁州一趟,嘴巴都叫小表妹给养刁了。”
独孤维清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时收不住,笑得双肩不住抖动。
沈鸣给他笑得莫名其妙,忙问缘由。
独孤维清忍笑道:“是维唯……”
“哦,维唯是又捅马蜂窝了,还是又害哪家夫人当众拉肚子了?”
“没有......”独孤维清笑得十分古怪,“娘跟她说过多次,猪肉脏,叫她不要吃,偏不听。昨天接到娘的信,说维唯去一户百姓家里上茅房,在茅坑下发现养着的猪,才知道脏肉原来是这么个脏法。一出来就大吐特吐,回去后三天吃不下饭,到现在什么牛肉、羊肉、鸡鸭鱼的都不吃了。”
沈鸣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一个脑补,顿时笑喷,他拍着自己的腿笑了好半晌,方才忍笑道:“又关牛羊鸡鸭鱼的什么事?”
独孤维清道:“维唯说了,弁河里年年都有人被淹死,尸首打捞不上来,指不定就便宜了哪条鱼。说不定餐桌上又肥又大的鱼是吃了人肉才长那么大的。”
沈鸣眉毛高高挑起,噗嗤一下又乐了,“也有几分道理。那牛羊呢?总不会也吃了人肉吧?”
“牛羊在野外吃草,它们可不像人一样便溺会找茅厕,都是随地解决。走在前面的牛羊随处便溺,后来的可不会分辨哪里是干净的青草,哪里是沾了……”
“呕-----”沈鸣干呕一声,“别说了!”缓了缓继续道:“维唯的小脑袋到底怎么长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肉了?鸡鸭我也不问了,还不定给她编排成什么赃物儿。坏了,坏了,我这回去定然十天吃不下肉食!”
两人说笑一阵,沈鸣又问:“维唯被掳的事后来查到幕后主使了吗?是谁要对付姑父吗?”
独孤维清收了脸上的笑,“现在还没有头绪。”
“这就奇怪了,维唯才那么大点的孩子,有什么不能冲大人来,对一个孩子下手算什么事?”
“是啊,父亲母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鸣抬眼见几名站在远处说话,但不时往这边张望的少女,突然又展颜笑道:“今天居然司空妙言也来了,维清你行啊,这招蜂引蝶的本事也教教表哥我啊!”
独孤维清扭头对着沈鸣不怀好意的一笑,“行啊,表哥你想招哪只蜂哪只蝶,表弟我一定如你所愿。”
沈鸣骇笑,忙摆手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可饶了我吧!”
这个表弟诡计多端,说不定还真有本事叫人缠上他,他可消受不了。
二人说笑过,独孤维清淡淡补道:“我们小小伯府,司空家还看不到眼里,司空大小姐打的什么算盘可不关我的事。”说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天边晚霞泛着艳丽的橙色,昭示着明日即将是个不错的晴天。云彩变幻,神秘莫测,天光渐渐暗淡,这一天将要过去。
几名少女见他们起身,也跟着陆续离开,只留下司空妙言仍在原地徘徊,眼风偶尔掠过大柳树,带着几分期待,几分焦躁。
大柳树靠上的地方,密密枝叶掩映着一抹黑色的身影。这时那黑影在树干上翻了个身,坐起来揉揉眼睛,发呆了片刻。
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眉入鬓,眼若寒潭,面容俊美处无以用笔墨描摹。
明明是清华无双的美少年,偏偏说不清哪里带着股桀骜的野性。
他从树干上一跃而下,整整身上压皱衣摆。
不知打哪里跳出来一名黑衣小厮,朝司空妙言的方向努嘴道:“殿下,司空大小姐......”
那少年好似没看见他一般,抬脚就走。
小厮忙跟上,边走边道:“奴才僭越了。殿下,晚膳在哪里用,太后娘娘说晚上有进上的金丝线鱼,让殿下早点进宫。”
那少年皱皱眉头,嫌恶的撇了他一眼。
小厮在心里哀嚎一声,那个叫维唯的小姑娘可真是……主子在吃食上原本就挑剔无比,今日听这么一出,今后可还有什么可入口?
☆、第五十一章 一曲《破虏》
独孤维唯整日学习各种知识,充实生话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日子倏忽划过,过了炎热的夏季,天气一天天转凉。
到了八月十五这日,正逢中秋佳节。一家人夜晚坐在月下赏月,身畔摆着些圆饼、西瓜、葡萄等吃食。
这段时间独孤维唯的琵琶越发进益了,难得一家人有兴致,她即兴奏了一曲《月儿高》。
此刻明月如昼,普照大地,弹奏此曲倒也应景,若有浩瀚海涛或涓涓细流就便更为完美。
独孤维泽大力夸赞:“妹妹学琵琶这才多久,弹得比州学里自称才女的好多了。妹妹真是聪明。”
独孤维濯捧场道:“也赖娘教的好。”
沈氏笑斜他一眼,轻嗔道:“少灌迷魂汤!”
“怎么是迷魂汤呢!儿子真心实意觉得娘您教的好,不然妹妹怎么会学的这么快?跟妹妹同龄的都还认不清宫商角徵羽呢!”
独孤维唯抱着琵琶起身,递到沈氏手上笑嘻嘻道:“女儿天资聪颖,娘也无需过谦。所谓名师出高徒,娘是名师,才能教出我这高徒。”
独孤绍棠立刻抚掌赞同:“正是如此,一个教的好,一个学的快。
沈氏被一家子自吹自擂的弄得都无语了,接过琵琶,调试几下,道:“我也来凑个热闹。”
独孤维濯和独孤维泽齐声应好,独孤维唯大声道:“爹爹舞一曲吧。”
独孤绍棠哈哈大笑,也大声应道:“好!春葳,取剑来!”
沈嬷嬷附在沈氏耳畔笑道:“大爷和夫人好多年不曾和过曲舞了。”
沈氏点头,颇有几分怀念的说道:“是啊,好多年没这个闲情逸致了。”
诗书唱合,曲舞相和,这都是少年时候的事了。
自打成了一家主妇,有了子女需要照顾,年少时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逐渐淡去,留下来的只剩柴米油盐的生活琐碎。
那些琴棋书画的风花雪月事,只能褪去颜色,留待偶尔兴起,来妆点生活。
不多时,春葳捧了独孤绍棠的青锋长剑过来。
独孤绍棠将剑“呛”的一声抽出剑鞘,一手朝着独孤维泽的方向掷去。
独孤维泽手忙脚乱接住,嘴里小声嘟囔道:“也不打个招呼,差点没撞到鼻子。”
独孤绍棠冲沈氏点点头,沈氏会意,叮叮咚咚试了几个音,五根手指活动几下,抬头冲独孤绍棠颔首。
沈氏端正了身姿,表情也转为凝重,静默几息,起手挑弦。
一个单音从她指尖泄出,紧接着又是几个高低交错的单音。
渐渐的这些单音在沈氏的指尖被勾、弹、抹、拂串连起来,串连成柔和婉转的乐曲,串连成一片柔和的春暖花开。
溪水里冰层融化,顺水而下,时而相互碰撞到一起,发出叮咚叮咚的轻响。
岸上柳树舒展了枝条,柳叶羞涩的绽开身体,一点点长大,嫩绿的身体悄悄转变的翠绿,终于长成浓密的绿荫。
花儿张开绚烂的笑颜,迎接蝴蝶共舞的邀约。霞光万道,远山近水如沐圣光。
如画长卷,无限江山,在沈氏的手中渐渐铺展开来。
俄而,风声乍起。
随着五根手指在琴弦上轮出的一个重音,乐声陡然变调。
山河万里,残阳如血,宛如凝滞了一般,变得沉重而肃穆。
压抑的琴声越发悲壮,沈氏十指在琴弦上拨、扫、揉、滚,奏出铮铮铁蹄,奏出长风呜咽,奏出大地呻吟胡虏长啸。
沉重肃穆的乐声将听者带入一片急雨惊风中,天低云暗,百姓流离,山河破碎!
此时,独孤绍棠拖着长剑一步一步走进场中,也不知是节拍合着步伐,还是步伐引动节拍,二者相应,气氛变得庄重、宁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剑起,乐声加快。
英雄横空出世,长剑挥斥,群魔俯首。
独孤绍棠手中长剑左刺右挡,时而舞成一团,时而跃起斜劈而下,时而如举千钧,时而如拈鸿毛。
琴声急转如惊弦,随风而上穿云破月,声可裂帛。
乐声中,似能听到大军铁蹄到处,溅起残肢短骸。似能听到战鼓声、号角声、嚎叫声、马嘶声、弓弦扣响声、箭失嗡嗡声、长刀入肉声、鲜血飞溅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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