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瑾之的身子仿佛被跑进了冰水里,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怎么会这样!
他看的分明,那段木头大致雕刻成了人的形状,依稀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听况小玉的口气那就是吴双双!
她这算什么?厌胜之术吗?那木头人身上缠着几根头发,看长度也是女人的,十有八九便是吴双双的。
他心痛如绞,眼泪也不受控制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啊!
明明记忆中的妹妹善良到与人说话都不敢高声,自家养的小鸡小鸭都不忍心吃的啊!
他心神激荡,身子就有点发沉,手上无意识握住了一根树枝,微微一用力,树枝断折,发出一声轻响。
况小玉大吃了一惊,急忙把手里的木头埋起来,同时喊道:“谁?”
“别埋了,”况瑾之拖着沉重的脚步绕过去,“我都看到了。”
况小玉原本精神高度紧张,一看来的是他,还轻轻松了口气,“哥?你怎么来了?”
她神色自若,快速而又严实把那木头人埋起来,然后站起身,伸脚在那个地方踩了几下,把泥土压实,又用脚拨了一些落叶过来,粗略看过去就看不到什么痕迹了。
况瑾之又是沉痛又是失望,伸手指着地上:“你以为埋起来就没事了?”
“那又怎样?”况小玉拍拍手上的泥土,微微挑眉,“哥哥难道还要把这一切告诉别人去?”
况瑾之已经不知道愤怒是什么了,他神色哀戚,“小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没做什么啊!”况小玉一脸的单纯无辜,“哥,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
况瑾之闭了闭眼,鼻子发酸,“小玉,我都看见也都听见了!”
况小玉脸上的表情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淡淡说道:“你看到了又怎样?哥,难道你还要大义灭亲去接发我?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况瑾之觉得自己都有些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近旁的一棵树,“小玉……”
“哥,”况小玉抢先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劝我!你想,要是我成功嫁给了九爷,你就成了谁?你就成了舅爷!那时候你想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可以让你少奋斗十几二十几年!人生短短几十年,能有几个十几二十年?哥,你在外面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透?”
况瑾之满嘴的苦涩,“是啊,我真没看透,这么多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别人忽略了你……圣人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家里都没处理好,还谈什么平天下!”
况小玉不高兴的皱起了眉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玉,”况瑾之痛心地道,“是哥对不住你,没有对你起到教养之责,长兄如父,你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况小玉更加不高兴了,“我今天这个模样怎么了?你倒是跟我说说清楚啊!是不是我非要按照你想象中的模样成长,才算是好?哥,我是个大活人!不是一株花一棵草!”
☆、第749章 决裂
况瑾之有那么一瞬,有些眩晕,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偏激的妹妹了,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小玉,我们想要什么,就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而不是像你这样在没人的时候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
“而且,我们做人要有底线,不能违背道义,你明白吗?若是人生而在世,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跟畜生有什么分别?
“小玉,换了旁人,是不会跟你说这些的,忠言逆耳,哥哥明知道你不爱听,为什么还是要说?我就是不想看你在歧途上越走越远啊!”
况小玉冷下脸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么大了,还要每走一步路,都要看你的眼色?”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况瑾之稍稍拔高了声音,“你如今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还能不盼着你好?你知不知道你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悬崖了!难道非要跌个粉身碎骨你才知道错?”
“我没错!”况小玉吼道,“我有什么错?我错就错在投胎在你们家!从小就让我吃够了苦,才六岁就没了爹娘照顾,回到故乡还被族人欺负,八岁就跟着你到处流浪!
“你自己一个人背着书箱走了,你知道我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是怎么过日子的吗?人家都把我看成是要饭的!
“你说你照顾我,可是你想想看,这么多年来,我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她举起自己的双手,“我本来应该是个官家小姐的,可是你看看我的手,上面布满了茧子!哪家的官家小姐会这么辛苦!
“你知不知道,你拿回来的钱只够咱们两个吃饱?我是个女孩子,是个容貌比别人一点都不差的女孩子!我也希望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是我连一条新裙子都做不起!
“知县太太可怜我,要给我一匹布,你都不让我要!你知道我多少年没穿过新衣服了吗?
“你让我没事常常去找知县太太说话,可我怎么去?我穿的戴的用的,连人家最低等的丫鬟都赶不上!你知道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好像我在人家屋子里站一站,都会脏了他们的地!
“哥,我想要我的日子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你不能帮我实现就算了,我也知道,你是个男人,不可能想得这么周到,好,你想不到我自己想,为什么我想好了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却要跳出来阻止我?
“行,让我放弃也行,你给我我想要的生活啊!吃穿不愁使奴唤婢,手里始终都有用不完的钱,你能做到吗?”
况瑾之身子不停地发抖,若不是靠着这棵大树,只怕就要站不住了,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五官都要扭曲了的女子,会是自己那个前几天还说不管多么辛苦多么贫穷都要和自己守在一起的妹妹!
他颤抖着说道:“小玉,哥哥没有太大的出息,不能让你锦衣玉食,可是锦衣玉食真的就是好的?”
“当然!”况小玉理所当然地道,“能过好日子,谁还会去过苦日子?这么浅显的道理哥哥还要来考我?”
☆、第750章 决裂2
“就好比,”况小玉的目光冷冷落在况瑾之脸上,“就好比哥哥你,若是能做只手遮天的大官,你还愿意做一个偏远山区小县城里的主簿么?”
况瑾之竟无言以对!
他发现妹妹已经泥足深陷了,想要把她拉出来实在是太难了!
然而这是自己唯一的妹妹,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管多难,他都不能放弃!“小玉,你现在有些疯魔了,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哥哥不怪你。咱们不去什么藏龙堡了,你跟哥哥回家,咱们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说。”
“你说什么?”况小玉的眉毛都立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况瑾之现在反而平静下来,情绪稳定了,“咱们回家。”
“你疯了!”况小玉几乎抓狂,“你才是疯了!都走到这里了,你跟我说要回家!好,你告诉我,咱们的家在哪里?是在县城里那个院子里吗?你别忘了,那个院子是县太爷施舍的,也不是给了咱们,是让咱们暂时住着的!那算是家?
“还是说,你想回原籍?回得去吗?所有的族人都得罪光了,家里的地也都卖了,房也没了,就算是回去,住哪儿?吃什么喝什么?
“脚下没有立锥之地,头上无片瓦遮身,哥,你倒跟我说说,你要我跟你去哪儿?”
况瑾之心头重新浮现无尽悲哀,原来在妹妹眼中,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小玉,哥哥所有的积蓄都在你手里,算一算也有二百多两银子了,咱们买几亩地,虽然清苦一些,日子不也能安安稳稳的?”
况小玉冷笑一声,“怎么?哥哥觉得二百多两银子很多?你知不知道现在柴米油盐都是什么价?你又知不知道一亩地产出来的粮食能挣几个钱?”
况瑾之闭了闭眼,“我知道。可是日子虽然清苦,我们安稳一生还是没有问题的。哥哥会找一个诚实可靠的人把你嫁出去,这些银子全都给你做了嫁妆……”
“哥!”况小玉断然道,“这区区二百两银子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你知道吗?二百两银子听起来不是个小数目,可是能用几年?无病无灾还好说些,一旦有个什么闪失,这就是个虚假的数字!
“哥,我过够了苦日子,不想再继续受苦了!你要给我找个好人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还不是要我日夜辛劳?
“何况,你觉得我见到了九爷,还会看得上别的男人吗?我为什么要舍好求次?我又不傻!”
“小玉,”况瑾之痛心至极,“就是你有这个心,你也该知道,九爷除了九夫人谁也看不上!”
“那就不用哥哥操心了,”况小玉自信满满,“现在有九夫人,九爷自然是谁也看不上的,可若没了九夫人呢?”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眼底交织着恶毒和狂热。
况瑾之一颤,“小玉,九夫人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况小玉抬起头,看着他,“要是走路的时候,你发现路上有块石头挡了路,你会怎么做?是不是要把它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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